粮食局召开的厂站公司一把手会议，燕校长很少参加，一来，是他年龄大了，不想这样跑来跑去的了；二来，这样的会议，布置的事情都是购销调存加方面的，和职校一点关系也没有；三呢，燕校长因为有个同学县长的关系，和牛局长相处较好，现在，牛局长卸任了，县长同学也已调到市里，县官不如现管，燕校长与章天鸣的关系生疏了许多，尽管年节也去送些礼，却是毛毛细雨，已淹没在送礼大军中，不被章天鸣所注意了。这样，一有这样的大会，燕校长就让蔡鸿雨代其参加。蔡鸿雨也乐得参加，一是开会地点离家近，转一圈就到了，二是不用再跑到职校上班，等于少跑了几里路。三是，会后，可以和大家一起吃个工作餐，热闹一番，多熟悉一下这些法定代表人。开展粮食职工培训工作，需要他们的支持，他们不支持，这培训就不好搞，培训不好搞，就收不到培训费。职校本来就是个清水衙门，比起厂站公司，那是一地一天，差别大了去了。不错，职校校长也是股级，厂站公司一把手也是股级，但股级与股级不同。官不在大，有权则行；权不在重，有用则灵。职校是靠粮食局拨款生存的单位，粮食局通常只拨工资，费用拨得很少，职工生病住院、校舍维修或其它必须费用，则需专题报告，专题报告必须理由充分，费用预算合理，凭发票报销。一个报账制单位，自然不能和一个法人企业相比。一个工厂或粮站，一年可以开支三十万，甚至四十万招待费，一点问题没有，职工学校则不行，因为它没有这项预算。职工培训时节，学员要向学校交培训费，用于在校吃住、培训的费用，精打细算些，学校可以赚点小钱，这样学校在日常开支上，就宽裕一点。所以，职工学校想经常搞培训。
平时空闲时节，蔡鸿雨作为分管教学的副校长，召集培训老师编纂培训计划，如防化员培训班培训计划，财务会计培训班培训计划，收购员培训班培训计划，等等。这些培训计划编出来后，以职校正式报告上报粮食局，自然送给每位局长一份，一把手局长和分管局长，一定要送到，不仅要送到，还要做一番口头解释。
关于职工培训，章天鸣局长十分重视。在粮食局中层管理干部大会上，曾做过专门布置，要求一些重要岗位人员，必须先经职校培训，然后才能上岗，干部提拔，必须首先经过职校培训，未经培训的，一律不得提拔重用。
职校八十年代初期成立，成立时，正值青壮年职工文化补课如火如荼之际，举国上下对国有企业青壮年职工文化补课空前重视，县里专门设立了职教办，市里设有职教局。县粮食职工学校成立时，可谓轰轰烈烈，赞扬声不断，受到省市粮食局的称赞，认为淮东县粮食局有远见，粮食职工学校的成立，是一个利在当代，功在千秋的大好事。
可惜的是，职校成立以后，一直是个没有被充分利用的所在。成立之初，搞了一些培训，此后，职校就闲置了，有的年份甚至一年到头没有搞过一期培训，职校成立之初，仅三五人，此后，历任局长均往职校安排过人，这些调来者，有从外系统包括行政、教育系统调入的，更多的是粮食局领导家的亲戚或子女。
职校教师沈家祥是紫大山的内侄，也即紫大山老婆沈奇凤弟弟的小孩，团校毕业，撤区并乡前，在一小乡上班，做团的工作，凭着紫大山的关系，调进职校，成为一名教师，当时调来时，费局长曾找到燕校长，说，紫局长内弟的小孩沈家祥二十五六了，在乡下上班几年，对象都不好找，再不到县城上班，怕是连个女人都找不到。其实，往职校调人，燕校长是做不得主的，做主的是局长。局长不同意，校长同意也没有用，局长同意，校长不同意也得同意。紫局长之所以会把内侄调动的事，请费局长与燕校长商量，那是出于礼貌，打个招呼，不是请燕校长表态。
在乡里做过多年青年团工作的沈家祥，个头不高，与蔡相当，长得较胖，黑黑的，讲话大大咧咧，不分场合，不修边幅，能打能上，按当地的土话讲，有点不着调。虽然，他父母也是土生土长的农村人，但沈家祥并未因为是农村出身而自卑，他很是自信，尤其是在找对象上，始终坚持三个原则，女方没有正式工作不谈，女方长的不漂亮不谈，女方家庭条件太差不谈。前两个条件是硬杠子，后一个条件可以商榷。从调到职校的第一天起，沈家祥就开始了恋爱之旅。因工作关系，沈与蔡鸿雨走得较近，接触也多，以至于蔡成了沈家祥倾吐恋爱心声的对象了。
沈家祥在找对象问题上，可不像蔡鸿雨那样被动，而是主动出击。白天在职校上班，晚上，走出去，找他所有能认识的同学朋友邻居帮忙。只要他认识的人，见面一开口，就是让帮忙给他找个对象。沈家祥聪明，在找对象上，他清楚，主动出击永远比被动等待强。沈家祥常常把自己昨晚又见了谁，那个女的怎么怎么样的话向蔡讲，不仅讲，而且讲得细，在蔡鸿雨看来，沈家祥对女人研究得真是细致入微，观察点真是独到，就连女方是不是处女，谢说，只要用手一趟，就可以摸出来。如是，沈家祥几乎是隔三岔五就与一个女子见面。见面多了，后来，连沈家祥本人也不知道谈了多少对象了。那一段时间，也有女孩拒绝他的，也有他拒绝人家的，反正，沈家祥全身心投入，胜不骄，败不馁，被拒绝无数次，沈家祥也不会反躬自问，审视自己，而是认为对方没眼光，不识货。一般人谈对象，见了面，没谈成，或见面后，谈了几天谈崩了，其后，就是在大街上偶尔碰面也会躲开，装做不认识，沈家祥则不然，他本着生意不成情意在，谈不成对象可以做朋友的观念，每每遇到之前所会之女，总是热情打招呼，老熟人一样，一点害羞的意思都没有，倒是把对方搞得很不自然，尴尬而又无奈。蔡鸿雨不明白，沈家祥这一手是怎么炼成的，怎么会这么超凡脱俗，与众不同，打死蔡鸿雨，他也做不出来。
一次，蔡找几个帮手，去煤建公司买煤球。买煤球的人太多，按正常排队买，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很难买得到。跟着帮忙的沈家祥立马想起，他曾与煤建公司的一郝姓开票员谈过对象，谈了不长一段，人家不同意，也就不再谈了，但沈家祥仍把人家郝小姐当熟人看。这次，因蔡鸿雨买煤球，沈家祥去找郝帮忙了。郝开票员当然认识他，但不想跟沈家祥说话，现在，沈家祥抵在门口，自然不能装不认识。沈家祥说明来意，贺开票员在一阵窘迫后，还是帮了忙，带着沈家祥到厂里找人，终于把煤球从煤球机后边拉了出来。沈家祥托郝开票员买煤球一事，当时蔡鸿雨并不知道细节，几天后，蔡才得知，原来是这么回事，沈家祥找关系竟能这样找，蔡鸿雨在惊讶之余，自叹不如，实在没有沈家祥如此放得开。
沈家祥谈对象仍在继续，其成果也在不断涌现。一次，一个对象谈了两月有余，大家认为他八成是谈成了，忽然有一天，沈向大家宣布，又谈崩了。问其原故，沈说，那女的太老实，你想想，谈了两个月，那女的竟然不让Kissher，更别说那个了，这种女人太保守，谈她做什么。原来是这个原因，才谈两个月，就想把生米做成熟饭，这沈家祥性子太急。但按沈家祥的观念，天下女人多得是，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他不在乎，他觉得自己是干部身份，共产党员，父母虽没有多少关系，但亲戚中在这个县城做局长副局长的还有几个，大不了，自己可以再换一个单位。谢轻松地认为，找女朋友，谈好了，女朋友所在单位不理想，也可以把她从原单位调出来，调到粮食部门，或其他事业单位，这都不是难事。自信的沈家祥，并没因为找对象不顺而失去信心，他不急，他认为自己的目标一定能够达到。
粮食系统走到九十年代中期，职工越来越多，可谓人满为患，人浮于事，退休职工不断增加，尽管一些职工年过五十就可以申请退休，但粮食部门人多事少的矛盾仍然突出。
近段时间，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据说可能考虑到粮食部门来钱容易，县里安排了很多快到退休年龄的老干部，到粮食局过渡，等待退休，加上粮食系统普通职工持续增加，不仅县城各粮食企业人满为患，就是乡镇粮站职工也多得无事可干。这么多职工，大量闲置，工资不能不发，如是，粮食企业负担在加重。为解决人多事少问题，粮食局号召各企业大力开展多种经营，于是，各企业纷纷行动，多种经营遍地开花。乡镇粮站利用所在地资源，有的养猪，有的养鱼，有的开饭店、开旅馆；县城的粮食企业，像粮店，粮本取消后，居民买粮有了更多的选择，民办粮店大增，官办粮店败下阵来，职工工资无以为继，粮店利用其门店资源做早点，炸油条。饲料厂办起了养鸡场。总之，五花八门的多种经营，在粮食部门迅速兴起。
职工学校生存也面临着困难。光工资发放这一块，就是粮食局的一大负担。职校也要想办法，光靠春季搞点粮食职工业务培训显然不行了。
早在八十年代中期始，职校在做粮食职工短期培训的同时，就已经尝试开办了学历教育班。首期学历教育培训班，是与市电视中专学校合作开办的粮食财会专业电视中专班，招收粮食系统有培训潜力的职工，在县职校全脱产接受培训，学费由学员所在企业报销，学员工资照拿，文凭由市电视中专学校发放，教材和教学录像录音带由电视中专学校提供，当然是有偿的。教学管理和教学辅导老师由职校负责。这样，按照学制三年的教学计划，这届中专班办下来，职校可以每年赚些钱贴补办公费用，同时，职校也算找到了事情做。
在粮食经营比较繁荣的八十年代末到九十年代中期，职工学校开办了多种形式的学历教育培训班，其中开办最多的是技工班，这一方面是为了解决粮食职工子女就业问题，一方面也是为了职工学校自身的生存和发展。职校与市技工学校合作，职校负责招生，组织教学，市技工学校负责学籍办理，毕业证发放。职校从九十年代初期始，先后开办了粮食财会技工班，粮食储藏技工班，粮食经营技工班，等等。一时间职校空前繁忙起来，燕校长也来了精神。可实际情况是，职工学校根本不具备办技工班的能力，无论是师资力量，还是后勤设施，都不具备，然而，一届届技工班还是开办了，如******、人民公社般迅速推进。技工班的教学和日常管理，职工学校负全责。职校教职工不少，有二十余人，能代课的教师则不多，从事过教师工作的，也就二三人，大部分不具备教师资格，也不具备代课能力，所幸的事，技工班上课简单，虽有教学计划，但很难严格实施，教学就是走过场，解决职工子女就业才是目的。
蔡鸿雨是副校长，分管教务，当然是主力教师之一，教育口调过来的三位老师，代文化课，沈家祥是乡镇政府部门调过来的，也学过市场营销，正好代市场营销课。比起找对象的积极程度来，沈家祥代课可就没有那么认真了。这同志上课基本不备课，上课堂却有得话说，即便拿着课本，备了市场营销课，课堂上也是一讲就跑题，一跑就远，半天转不回来，且粗话连篇，秽语不堪。学员多是成年人，男男女女，初高中毕业多年，年轻的十八九岁，年长的二三十岁，但沈老师顾不了那么多。最让学员不可理解的是，六七月，天气热时，沈穿着西装短裤，短裤特短，按理讲上课时，他应当一本正经，站有站相，不该翘腿弄姿，但他不管，他好把一只脚提到讲台下的横撑上，膝盖向前向上，这样，等于把靠近大腿根部的大裤管向着全班学员，每到这个时候，学员们忍不住发笑，沈好像没事人一样，以为自己课讲得好，引得学员不得不笑呢。
学员都是成人，来职校也不是为了学习，而是为了就业，学员也知道学点东西是好事，但很少有学得进去的，大多学了皮毛。学员们坐在课堂里一听老师讲果就犯困，有了沈家祥这样的老师，活跃了课堂气氛，学员反而来了精神，只是，沈的表现确实不雅，传出去影响学校形象，蔡鸿雨和燕校长都找过沈老师，让他注意形象，不要这样不修边幅，沈却我行我素，一直是这个样子。不过，这沈老师课堂翘腿之“美誉”却传得很快，成为技工班广大学员的一个笑柄，沈家祥从来没有以此为意，该怎么样，还怎么样，课堂上照样随意，照样我行我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