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食局长换人了。蔡鸿雨听说时，新任粮食局长已上任三天了。也难怪，蔡鸿雨放暑假，女儿幼儿园也放暑假，蔡天天带着女儿玩，粮食局的最新消息，蔡鸿雨也就很难获知了。新任局长仍然是区委书记，五十多岁，与紫大山年龄相仿。
紫大山因受贿事发。紫在大禹区担任区委书记期间，接受一乡办企业承包人冰箱一台，空调一台，另有贵重物品若干，不过折合成人民币也就万元左右，超过五千元的立案标准，县检察院立案后，对其四盒院进行查抄。家被抄时，紫大山老婆沈奇凤惊吓过度，住进了县医院。如果紫大山不被免职，其老婆住院期间，一定又会收受一笔可观的慰问礼品礼金，遗憾的是，紫大山免职文件在沈奇凤住院前已下发粮食局，仅仅是提前了几天的时间。据说，连储运股长杨向宦都没有到县医院看望一下沈奇凤，人情冷暖可见一斑。
新任局长牛延安，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个头比紫大山稍矮，眼却出奇地大，大而圆。一个大男人，眼这么大，又那么圆，就不是太好看了。新局长上任后，对职校像是重视一些，不像紫大山，几乎把职校忘记了。蔡鸿雨听燕校长说，这次，县里领导班子调整后，新任县长是他的小学同学，关系尚可，尽管，那已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但一提同学，县长还是记得的。燕校长有了这个关系，就尽量说出来，让粮食系统的人，特别是局机关的人都知道。
一次，燕校长请牛延安吃饭，让同学县长做陪客，这让牛局长很不好意思。于是，牛局长对职校有点刮目相看，与燕校长走得近了，教师节时，大笔一挥，从粮食局拨出专款，作为节日福利，每位教师一百元，还亲到学校，主持召开教师座谈会。一时间，学校教师都觉得，职校在粮食局有地位了，同时，也渴望着粮食局在教师住房，待遇，福利等方面给予倾斜。有了这层关系，燕校长到粮食局跑的次数也多了，原本蔡鸿雨可以带去的报告，燕校长亲自出马，直送局长，职校的报告，请示，局里批复得更快了。
牛局长到粮食局，似乎没有大的举措，人员也没有大调整，还把部分紫大山从局机关发配下去的职工，重新调了回来。遗憾的是，这次，仍没把蔡鸿雨调回机关，这当然不能怪牛局长，要说怪只能怪蔡鸿雨自己，谁让你不去找牛局长的呢。牛局长这个人没有架子，据说，只要带些礼物，登门拜访，说话得体，就可以把事情办成。但蔡鸿雨一次没去牛局长家，也没有到牛局长办公室里说明自己下到职校的不公。民不告，官不纠，你不提出要求，牛局长自然不会主动给你机会，何况，牛局长忙着呢，哪有时间问你一介员工个人事情。蔡鸿雨是个随遇而安的人，他觉得，在职校也挺好，比较安逸，也没有大的矛盾和斗争。燕校长虽然比较不思进取，对下属不能说不关心，也不能说关心，就那么回事。燕校长已是过了五十的人，还是股级，往上走一步的可能性不大了，即便有个县长同学，牛局长也许诺燕校长，可以到局机关做个股长主任，蒋考虑再三，还是觉得不去为好。宁为鸡头，不为牛后，在职校大小是个一把手，说话算算，到了局机关，做办公室主任，对上，面对一位正局长，五位副局长，还有纪检书记，党委书记什么的，麻烦不说，光这写材料一项，就是问题。何况，机关里，各种汇报材料多如牛毛，不要说让燕校长自己写了，就是天天看材料，把秘书的文稿拿来修改一遍，就很是费工夫。燕的文化水平确实有限，对写材料也不感兴趣，想来想去，谢绝了牛局长的好意，仍在职校呆着。毕竟，职校是粮食部门屈指可数的舒服单位。不要说燕校长，就是蔡鸿雨也因舒服，在职校呆得越来越安心了。
牛局长上任以后，影响最大的一件事，就是把粮食系统职工队伍又扩大了。紫大山把粮食队伍从二千扩大到近三千，牛局长则在这个基础上继续扩大着。职工来源，仍沿袭紫大山的传统，和牛局长相熟的同事，同学，朋友，甚至邻居，登门送些礼，事情就办成了；县里的干部，有实权的，写个条子，打个电话，这调动的事也就办成了；不认识牛局长，又有些关系的，关系托关系，再加送礼，事情也能办成；门黑着，基本没有关系，和有地位有关系的人家也不熟的，就只有多送礼了。如是，还是应了那句话，让谁来当粮食局长，就是叫谁来发财的，除非这个人不想发财。
为适应粮食企业发展需要，搞活粮食经营，粮食系统也在不断进行着小改小革。在局机关，原有的股室职能虽然未有大变化，但股改成了科，原来的各股股长，现在叫做科长，原来的秘书股，现在改为办公室。蔡鸿雨的粮校加电大同学张厚忠被提为办公室主任；原来的购销股，改为经营科，蔡的电大同学李本大也被提为经营科长。人事股也变成了人劳科，郝春木终因与逄玉玲的绯闻，告别了人事股长岗位，步了孙正刚的后路，到粮贸公司当书记去了，而孙正刚股长只好退居二线，闲着，不做事，不上班，只拿工资了。蔡鸿雨也在费玉如局长的关照下，提任职校副校长，分管学校教务，这也算是费与蔡关系缓和的一个标志。没有费局长在牛局长面前说蔡的好话，蔡不可能被提拔，尽管是个副校长，有职无权，在职校还是燕校长说了算，但毕竟升了一个台阶，在粮食局干部序列里，算个副股级了。当然，还有许多陆续提拔的干部，在这里就不一一罗列了。
牛局长人随和，并不代表他说话随便，作不了主，不是这样。在粮食局，他是说一不二的，说他独裁也罢，说他没有工作能力也罢，对于权力的掌控，他还是驾轻就熟的。既然是一把手，就要掌控一切，这一点，他是做到了。但也有许多事，他没有做到。在平时的工作中，牛局长常常让下属无所适从，比如工作总结，半年到了，办公室主任张厚忠写局里半年工作总结前，请示牛局长，有什么重要指示。牛局长说，认真写就是，没有什么重要指示。待张厚忠走出局长室时，牛局长又把张叫了回来，指示说：“工作总结一定要写好，要突出重点，这个重点要把握好，主要领导的带头作用一定要写充分，要写出水平，让县委县政府满意，市粮食局满意。”
牛局长工作积极，上班时间比较早，到粮食局后，先到他自己办公室转一圈，门口有老职工报药费找他的，有要房子的，有要求给儿女、儿媳安排工作的，有要求调动工作单位的。办公室里没法进，一进去，半天出不来。如是，牛局长到办公室站一会儿，会告诉来人，他急着下乡，这事你找谁谁，如分管人事的费局长，分管工业的屈局长，分管业务的华局长，分管多种经营的徐局长，分管纪检监察的刘书记，等等，然后，急急跑到楼下。牛局长的小车司机很是精明，只要看到牛局长往楼下去，就先一步到楼下，拉开车门，启动轿车，等牛局长上车，好溜之乎也。这个时候，牛局长会走向轿车，扶住车门，问驾驶员小阚：“今天到哪里去？”以前牛局长问这话时，小阚觉得奇怪，怎么一个局长会问驾驶员今天到哪里去呢？有点不解，又不好不回答，只得说“您局长看了，请局长决定。”一段时间来，小阚对牛局长比较了解了，牛局长再问小阚今天去哪里，小阚就说了，先到远的区站，然后再顺路往近的区站，这样先远后近，分片跑，今天跑南片，明天跑北片，后天跑西片。牛局长听后很是满意，如是，小阚就成了牛局长下乡的引路人了。牛局长到哪个粮站都有事，也都没有事，下乡到站，一则亲民，可以让粮站职工常看到局长身影，可以就地办公，解决问题；二呢，可以不用回到局长办公室，接待那些找局长办私事的职工，尤其是那些老干部，那些参加工作早，有资历老干部的私事；第三呢，还可不用回家吃饭，走到哪里吃到哪里，这对于做惯了区委书记，一上班就往乡和村里跑的牛局长来说，正是这种工作作风的继续。
牛局长的工作作风还表现在，他召开厂站公司厂长经理大会，基本不与副局长通气。牛局长一声令下，指示办公室，明天上午召开厂站公司厂长经理主任会议，至于开会的内容和会议的主题，牛局长是从来不告诉办公室的。一开始，办公室主任会问，会议名称是什么？牛局长听了立马不高兴，反问办公室主任：“开会又不是生孩子，非要起个名字吗？”此后，牛局长再让办公室通知开会，办公室主任就不敢再问开什么会了，牛局长一发话，办公室立马通知。这种通知都是例行公事，办公室有经验，这种会可以笼统地称为粮食工作会议。办公室明白，牛局长从来也不会召开行政工作会议，或粮食职工教育培训工作会议，说粮食工作会议没错。只是，那些副局长们有点为难。牛局长刚到粮食局不久，一次召开这样的大会，厂站公司经理主任全部到场，加上粮食局机关全体人员，偌大的三楼会议室，座无虚席，副局长们先后入座主席台，牛局长的座位在几位副局长座位正中间，那个座位为局长专座，即便牛局长不出席大会，也没有一个副局长坐他的那个位子。牛局长在副局长落座后，一般才会从他二楼办公室出来，走向三楼会议室，这个时候，比办公室通知的会议时间迟约五到八分钟。坐定以后，牛局长看看会场，看看左右，转头对坐在他左边的华副局长发话：“你先讲讲吧。”华副局长一脸茫然，既不知会议内容，也不知会议主题。好在华副局长手里拿着一个开会时必带在身边的笔记本，笔记本里啥内容都有，尤其他分管的粮食收购保管和储运，每次开会必讲，每讲都是那些内容，没有什么新意的。稍看一下笔记本，稍稍整理一下思路就可开讲。华副局长讲话语速较慢，声音又小，又好讲重复话，这一讲，没有四十分钟下不来，有时甚至可以讲一个半到两个小时。
华副局长年近六十，老好人一个，在副局长任上，已做十数年，陪过五任局长，都是分管业务，与一把手配合不能说多和谐，但大体过得去，还算不错吧。与牛局长配合，却让华局长最不开心，牛局长独往独来，很少与副局长交心，重大决定牛局长一人说了算也就罢了，可开会这事，牛局长往往也不与副局长商量，说开就开，会议议程和内容自己不说，也不让办公室搞，这样一开会，副局长们就摸不着头脑。这是副局长们很不满意的地方，连华副局长这样没脾气的人，也生起气来。心里有气，但在会场上却不好表现出来，粮食系统精英全在，若是生气或与局长当面顶牛，不仅以后工作不好开展，也让这么多下属笑话。当然，不能说牛局长有意这样，而是习惯使然。在区里工作时，牛局长就是这个风格。时间长了，粮食局的几位副局长也明白了，反正各自分管一块，临到自己发言时，把自己分管的工作讲一下，新近发现哪些问题，出现了什么苗头，如何解决，提出些原则性的解决办法，如实事求是的原则，按政策办事的原则，不要激化矛盾的原则，不要把问题上交的原则，等等。要求各单位怎么怎么样。费局长口才较好，在局领导班子中，在粮食部门工作时间较长。费局长讲话口齿清晰，有条理，对自己分管的工作十分熟悉，四十多岁，年富力强，大学文化，****党员，在粮食职工看来，这是粮食局长的第一候选人，然而，县里提任干部有点怪，很少从本局提拔，尤其是从本局提拔干部当本局的一把手，一把手总是外派。这几年，连副局长也不从本局提拔了，连分管粮食工业的屈局长，都是从外系统调入的。这种用人制度，让蔡鸿雨他们这些粮校毕业生，越来越看不懂，也有些失望。但失望归失望，蔡鸿雨等粮校毕业生，对粮食局的领导，还是毕恭毕敬。一次蔡鸿雨与老婆一起出去办事，恰在粮食局大门口碰到牛局长，牛局长看了他一眼，蔡却没有忙着给牛局长打招呼，结果，蔡被老婆逄玉玲大骂了一顿，说你看你，见到局长也不去打个招呼，难道要局长找你说话吗？你这样的人，这个副校长就干到顶了，一辈子也提拔不起来了，粮食局的人，都提拔遍了，也轮不到你！蔡鸿雨被老婆搞了个大红脸，很不是滋味，但不能不说，老婆的话有道理。是的，见到局长本就不易，偶尔碰到，正是与局长套近乎的时机，却因为自己的迟顿，错过了。这事连老婆都看得出来，看来，这不与局长打招呼，确实是自己错了。
粮食局二级机构负责人大会，每个月都要开几次，这样的大会虽说不解决什么大问题，但时不时把厂站公司一把手叫过来，上午开会，中午吃饭，工作餐，一桌十个菜，两瓶白酒，两包烟，吃饱喝足，大家下午该干什么干什么。这样的会议，大家都喜欢，牛局长这局长做得既轻松，又慷慨。在蔡鸿雨和他那帮粮校校友看来，这粮食局长，原来还可以这么做，也不是难事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