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艳艳默不作声陪二人干杯。白酒入喉，辛辣。雷子对蔚然说的话听在耳里落进她的心里，比56度的老白干还要辛辣。是心酸。他们越来越合拍，坐在一起她倒像是个第三者。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既然尘埃已惹又何必计较偶尔的得失。”蔚然道出一句禅意非浅的醒句。雷子豁然，他俯身启开筐中啤酒。
雷子静下心来与蔚然合计明天该以怎样的沟通、谈判技巧去市医院与管仕、雷明详商首批进药事宜。
“该怎么谈还怎么谈，该给多少扣点还给多少扣点，装傻充愣，对摆在货架上的泰升的产品视而不见，看管仕、雷明骨子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蔚然道。
“好主意！货源在咱手掐着，以市医院的走货量赵连生的几万块药品没几天就会售光，到时看他咋办？”
“孤陋寡闻去吧，泰升药业的产品不是快货，也无广告呼应，也许他们图的只是一次‘快锤’，不显山不露水，钱还不少赚，何乐而不为，全国有多少家药企削尖了脑袋往里钻呢。只是……”
“只是什么？”雷子急道。
“只是这样一来你和联盛的合作必将终结，前次的药款怕是难以讨回，拖你个一年半载不是没有可能。”蔚然担心的不无道理。看赵连生冲雷子摆出的那副嘴脸药款就悬乎。
“没关系，只要能顺利打进市医院，那几万块权当喂狼了。”
“泰升给你的权限不小哇！几万块？多少瓶药啊！”
“我们温主任说了，十七万全喂狼都行。”
“大手笔，有机会去葫芦岛客串一把老师，撑开胡战舰同志的眯缝眼，劝他展望世界，放眼未来，别一门心思见天琢磨压迫业务员花小钱办大事。那他就不怕肉包子打狗？”
“他怕？狼子野心，那家伙胆子贼肥，我也不过是他手中装包子的笼屉而已，如有需要他绝对敢让我舍生取义。”
“人为财死，你可不能死，你死了我们艳艳咋办？哎，艳艳，不吃不喝不说话，入定呢？”蔚然用筷子在唐艳艳眼前比画。光聊卖药，冷落了小丫头。
“聊吧聊吧，别让咱这不起眼的小服务员误了你们的好事。走了，不吃了，回家了。”三个“了”字连贯而出，唐艳艳起身欲走，蔚然急忙拉住，“好妹妹，雷子的药打不进市医院，他拿什么娶你呀？”
“去你的，谁说要嫁他，我看那个青霉素对你倒是一见钟情。”唐艳艳臊眉臊眼地偷瞄了雷子几下，没承想雷子也在偷看她。
雷子作证：青霉素看蔚然的眼神已到生吞的程度。
当晚，唐艳艳又没回家，雷子背着她去了402蔚然的房间。
管仕升任主抓药品采购的副院长的几年间市医院的福利待遇空前的好，全院上下无人不称赞管院长年轻有为、年富力强、精力旺盛，连后勤工作都一担挑了，“越轨”越得好。那成筐的蜜橘，成袋的大米，成盆的江鱼，成桶的豆油，成箱的毛巾、洗衣粉、香皂，是吃不了的吃使不了的使用不完的用，收发室的老张头和经警三猫子竟在医院大楼内办起收购点儿，那些贱价收上来的福利让二人在早市赚笔好钱。
刘备摔孩子才能收买人心，管仕不用，他嫌那千百年流传下来的招数过于老套，媳妇是别人家的好，孩子是自己的好，他才不舍得摔呢，要摔也摔别人家的。一年当中只要利用职务之便拉上那么几笔赞助，什么口碑都来了。得民心者得天下，一把院长成功明年离任在即，谁上谁下大家伙心里总要先有个谱吧。卫生局那几个说了算的局长、副局长去年人手一套三室两厅，而且还不定期地接受国外医疗机构邀请，虽然考察次数最多的是男女不分穷奢极欲的泰国。对了，成功的儿子上个月也让管仕通过关系保送到泰国曼谷皇家医学院攻读硕士学位（两年后神秘失踪，那时管仕已就任正院长之职。院里的人猜测，是不是面容清秀的成公子遭歹人阉割化身美女挣泰国观光客的钱去了。雷明也和管仕说起曾经在泰国睡过一个漂亮妖冶的女子，很像成公子）。这方方面面，足能证明管副院长的组织能力、协调能力以及不折不扣的执行能力。管仕，向正院长宝座又迈进一步。
雷子和蔚然去正规的百货商店买了四条软包中华香烟用报纸分成两个包装。雷子刚结回的四千多块钱又没去一半。蔚然说：“有后盾下手就要狠。”
管仕二次见到蔚然，目光依旧如狼似虎。有了前回的经验，蔚然毫无畏惧地坐到管副院长对面的会客椅上，眼神炯炯。毛主席说过：“美帝国主义和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管仕跟他们相比，连根虎毛都算不上，有何怕哉。
办公室封闭良好，两扇明亮的窗户直冲对面楼宇，只要关上门在里面拆卸核装置都无人能够发觉。
蔚然恭敬地用双手将报纸卷的中华烟捧到管仕面前，他问：“什么？”蔚然答：“香烟。有助于思考。”管仕说：“行贿，不好。”蔚然道：“作为医药代表有义务协助院方领导缓解、减轻因工作而带来的压力。”管仕问：“真的是香烟？”蔚然自信地笑着回答：“当然，不信您打开看看。”
管仕听话，还真就层层剥开审查，像吃大白兔奶糖，“好，我收下，下不为例”。拉开抽屉两条香烟消失。没等蔚然开口，他接口问道：“雷科长有什么具体意见？”
“和您的意见一致，同意泰升药业的两类药品进入。”蔚然道。方才雷子没有进药剂科，中华烟是蔚然送的。出来时雷子问雷明有何表示，蔚然说：“没正眼看我，只点下头。”
“你们是否制订出具体的推广方案？医院对新产品比较青睐。新产品代表的是新的治疗方法，特别是那些有着重大意义的创新药物。显然，泰升的产品不属那类范畴。”管仕直盯着蔚然的眼睛。
“泰升药业有几项专利产品正在审批途中，不久即可问世，将通过医院，通过管院长为一方百姓造福。推广方案一直在雷经理包中放着呢，就是没机会给您看。”蔚然道。雷子忙从包中掏出打印好的营销方案。
管仕一页页翻看，不时抬起眼皮瞅下蔚然。蔚然平静且温柔地与他对视，神色中充满期待。管仕心里甜滋滋的。临床营销推广方案做得冠冕堂皇，与其他药企如出一辙，内容无外乎临床拜访、研讨会、学术赞助、大中小型推广会以及具体实施步骤等等，没什么新意。如果让管仕凭借多年的经验来做也会是如此，这只不过是进药流程中的一项没有任何意义的审核环节。其实，营销方案的创新、完善、实施对于药企、医院的意义是重大深远的，可以与药品本身的质量疗效媲美。可是很多药企、医院、医药公司在以利润为第一准则的前提下忽略了它的使命。
几分钟过去，管仕放下手中的资料，心中有了打算，他说道：“你们了解医院购进药品的流程吗？”
雷子看看蔚然。她不动声色地答道：“雷经理准备工作十分充分，但是嘉市市医院与以往的二、三级医疗机构的操作规程肯定会有明显的不同，其中的细节还请管院长陈明。”这一个马屁拍得黯然销魂，管仕不禁正正身子。
“其实也没有什么大的差异，首先需要各临床科室主任书写用药申购单，相信你们私下里已经与他们进行过沟通。其二，药剂科长对用药申请进行审核批准。其三，主管院长对报上来的申请进行核准。其四，医院药事委员会对欲购药品进行讨论。最后，药品进入医院药房。所以说，我和雷科长只有审批权而无申报责任。”
“正如您所言，雷经理与各科室主任的确先行接触过，毕竟他们身处临床第一线，是药品疗效首要的信息来源。经过缜密的详谈，在您英明领导下的各科室主任均慧眼识珠，对泰升药业生产的银杏叶片、消渴丸的非凡疗效赞赏有加，说是传统与创新相结合，是未来医疗机构发展的总体趋势，泰升愿意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企业。另外，闭起门来说家事，关于扣点的百分比完全遵照您的意见办理。”蔚然道。平时扯皮聊天没一句正经嗑，今天雷子算是见识到什么才叫真正意义上的专业，什么样的忽悠才称得上专业忽悠，自己那点小聪明也仅限于对付站大岗、蹬三轮的。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啊！如果有来生，不考大学也要把高中读完，考不上高中，也要认认真真地将初中课程学全，一瓶子不满半瓶子逛荡害人不浅。雷子对蔚然自此刮目相看。
“敢于站在风口浪尖的勇气值得嘉奖，可是螃蟹你们是吃不上喽，治疗脑疾病和糖尿病的药品种类非常多，先泰升进入市院的就有多家省内外企业，各说各的好，各说各的妙，而且中药产品主张标本兼治疗效缓慢，没几个月的临床实践是体验不出效果的。”管仕这点说的是实情，“这样，一周内市医院药事委员会将召开新药研讨会，几个领导碰下头，对于泰升药业的产品我会着重说明，估计问题不大，你们回去等消息吧。”
秀色再如何可餐终归不能当饭吃，正常的工作还是要进行下去的，连续的敲门声让管仕不得不放蔚然离去。送二人出门，他握住蔚然的手道：“市医院综合业务科如能有小然这样的精英，那将是我们全体医护工作者和患者的荣幸。”这回裹住蔚然小手的力道与上次截然不同，偏弱，简直就是抚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