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血残阳,血流成河。铁甲银盔,嗜杀成狂。那一晚,月色格外的好,将所有的一切都照得格外清楚深刻。厮杀声,逃窜声,哭喊声。。。。。。响彻了整座红梅山,一夜之间,平静祥和的水月庵再不复存在,所经之地,到处都是纷乱不堪,曾经嬉戏玩耍的姐妹,转眼之间,失去生气,稍有姿色的,也不过沦为那些人面兽心的玩物,惨遭蹂躏,师姐一路护着我,水月庵早就被被大火掩盖,熊熊烈火灼伤了我的眼,也毁了师姐的如花容颜,那些人竟还穷追不舍,万般无奈,师姐只好带着我,投入无边的汪洋,我不恨,师姐惨死前的痛苦呻吟;我不怨,国破家亡般的痛彻心扉;我不悔,今夜所遭遇的一切,来日,我千倍万倍,都要向他们讨回来,佛祖啊,我从不与人相争,可这天下,偏要和我争,我只是想要守住我的安稳,我的家园,难道,我错了么?
佛祖啊,原谅我,毁我家园者,我必毁之,杀我家人者,我必杀之,从今往后,妙玉就跟着那些一同奉养你的姐妹一同死去,我是鬼魅,来索讨生命的勾魂使者,只要让我那些惨死的姐妹死得瞑目,化作无间地狱的使者,又有何妨?
伫立在窗边,淡淡的清风拂过,我闻得到暮春的味道,窗外景色依旧,有阳光,却仿佛蒙着层烟雾。
“姑娘,姑娘?”
“起雾了么?”心中有隐隐的不安,那夜的火光映红了半片天空,难不成?我不愿再细想下去,若真是如此,也是我命中的劫数,也只有坦然接受了。
“没有啊,都已经夕阳西下了,不该有雾啊,姑娘可是哪里不适,不如我禀告小姐,唤个大夫过来瞧上一瞧?”
婢女名唤烟霞,她口中的小姐正是救了我一命的人。一来,怕她忧心,二来,自己也有点担心,近几日,的确觉得自己的眼睛总是蒙了一层薄膜般,看事物也看不透彻,也想知道原因,所以,我并不打算决绝小丫头的好意。
闭目,感受着没有光明的世界,眼前一片黑暗,万物都在沉睡,摸上腰间的玉佩,心口隐隐的疼,用手捂着胸口,淋漓尽致的伤痛,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不知道那个东晋晋元帝时期的那人,是否也有着与自己一样的惭愧难当,悔不当初。
苦涩的药香钻进鼻孔,我最讨厌的就是大夫,但还是伸出手,摆脱他为我诊治,师姐,从今往后,再没有人为我嘘寒问暖,娇呼责骂了,也再没有人在苦涩的药之后,为我塞进一颗甜话梅,对我说“良药苦口”了。
我感受到他手指的力量,也感受微弱的脉搏,那是对于生命的渴望,我想,我可以坦然的接受一切,至少,我没有害怕,也没有紧张。
他问我,“姑娘可有不适?”
我回答“头晕,胸闷,眼睛总是看不清楚。”
他点头,靠近我,我看不真切,却可以看到他在与我对视,我知道,玄黄之术,博大精深,想来讲究望闻问切,于是,并不反感。
过了好久,他欲言又止,想来是知道了我的事,我不生气,反而觉得这个大夫温和有礼,是个好大夫。
我笑着告诉他,“大夫不必担心,我自己的身体,自然自己最清楚,既然没有生命危险,我又何必害怕,相信我,我可以坦然的接受一切,就算眼盲,我也相信,这世上也有心才看得见的食物,我的心并不盲。”说话的时候,其实我的心也有几丝微澜,其实,我不像自己说的那么平静,那么坚强。
大夫犹豫了,还是开口,缓缓说道:“姑娘,你的眼睛曾被大火灼伤,伤了眼膜,再加上从悬崖摔落,伤了脑部,寒毒入侵,淤血压倒了你的神经,导致你视物模糊,长此以往,怕是。。。。。。”
他并没有将话说绝,我却明白了,眼膜、神经、寒毒,怕是我的猜测没有出错。
“大夫,你放心,我可以接受,我也相信,你已经尽力了。”
“不,不,我也只是猜测,姑娘也不必太过忧心,世间不乏比我更医术精湛的大夫,姑娘只要保持乐观的情绪,奇迹总会发生的,谁都不会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
他极力的安慰我,我缓缓点头,也是安慰他:“谢谢大夫,我知道了,我会坦然面对的,有劳大夫了。”
旁边的侍女上前,自行接过大夫的药箱,送大夫离去,我目送着他们离去,也知道大夫这会儿正在向婢女口中的小姐汇报我的病情,走至窗前,看着那片朦胧的世界,此时,窗外正在下雨,往日,我最爱和师姐倚着窗子,师姐弹琴,我就看着疏雨梧桐,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当意识混沌,全身被冰冷包裹前,师姐看着我的眼睛,对我说:“我没能保护好你,是我的错;没能让你躲过这杂乱污秽的一切,是我的错;我终究不能陪你走完这安稳的一生,是我的错,原谅我,妹妹。我自己也不知道,这一路走来,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或许,就像师傅说的,下棋下棋,不过是黑与白的交融,生与死的计较。我们都是这世上的痴人,哪来的一世安稳,美梦成真?妹妹,你的眼睛大而灵动,清澈如水,妹妹,直到今天,我才发觉,你长的真是好看!”
那时,我的眼睛涩涩的疼。
都说,将死之人可以预见所有人未来的故事,可以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不知道师姐看见了什么?她为什么唤我妹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可惜,一切都已经无法考究,所有的不解,所有的疑惑,所有的秘密,都随着那一场大火燃烧殆尽,往后,我的路,只有我一个人走下去了!
酸意涌上鼻尖,我不流泪,不为我的一世安稳流泪,不为那些亲如家人的人流泪,从此,我不再为谁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