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种大为失仪的状态下终于散会,她又稀里糊涂地被师父拉出了正殿。回到往思驿,呆着出神半日,小心翼翼自以为妥贴地提出了个问题:“太子他——做饭好吃么?”
话刚出口,头上便被“咄”地被铁如意打了一下,显道真人斥道:“不得胡说!”鹿儿摸了摸头顶迅速鼓起来的包,委屈地:“人家只是随便问问,会做饭又不是什么坏事……”这个包似乎比以前疼痛,正嘀嘀咕咕地不满,门官忽来通报,说是太子传召,指明要师徒二人同去。
鹿儿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有点心慌慌,求救似的望着师父。显道真人哪里晓得她这小鬼头惹下的祸,只是暗暗奇怪那素以荒疏懈惰出名的太子怎会这么快就关心到自己这微末小仙头上,难道是突然改了性子,变得励精勤政了不成?他几千年没回天庭,本想不知啥时才会有兴趣过问己事,倒好趁此机会多赖几天,如此看来要成泡影,当下不敢怠慢,赶紧携了鹿儿前去。
太子在帝宫侧殿接见的他们,急匆匆赶到时,正逢几名仙官垂头丧气地出来,显道真人知道必是在太子处碰了钉子,也不敢多问。
很久很久以前,天帝和天后娘娘一连生了七个女儿,无奈之下求助于西天佛祖,终于盼得一子,是为重华。因为肩负着****重任,极尽恩宠,自幼便被赋予了无尽仙力,地位更是尊崇无比。但不知怎的,其人行为乖张,有时更显得冷漠无情,尽管天帝早有意将政务全盘相授,自己好落得清闲安享晚年,但太子总归一力推辞,对统领天、地、人三界,执掌十方万物的神权显得毫无兴趣,逢有天帝交予的事务,能躲则躲能拖则拖。但这一回好像是个例外。
这次离得比较近,又没有外人,终于让鹿儿仔仔细细地看了个够,高额映日、寒眸横星,眉宇间覆着薄薄的冰霜,没错,大概也许基本就是他。不过但是可是,尊贵的天帝之子,堂堂神界储君,怎么会亲自下厨,还做出那么好吃的点心呢?这话说出去别人一定不信,她也不信。
不管怎么说,在这种高尚的地方遇到熟人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于是鹿儿很高兴地朝他眨眨左眼眨眨右眼,又狠命皱了皱鼻子,但对方一脸淡气地显然并没有相认的意思,搞得她在这种自作多情的压力下怕要失控,不由低下头来做了个鬼脸。
只听上头道:“史记官已经查过了,五百年前北斗星列中的两位触犯了天条,将被贬谪下地,其余五位星君同心共气,情愿一道受罚。天帝震怒,一道旨意将七星全部贬入尘世,投做凡人,每人须得分别经历七重劫数方能聚首,且只有七个人凑齐了才能重回天界。”
这番话说得比显道真人要详细明确,鹿儿心想:“原来真有这么一回事,师父难得没有骗我。”抬起头来,傻乎乎地问:“这么说,我有六个兄弟姐妹?都是哪些人呀?”
一旁站立的史记官道:“七元星君,四男三女,天枢、天璇、天权、开阳为男,天玑、玉衡、瑶光为女。”
“那我是哪一个?”她十分好奇。
史记官瞟了眼太子,未见有反对表情,便大着胆子说道:“据小仙推测,你应该是玉衡星君。”
“肯定?你怎么知道?”
“这个嘛——”史记官手中捧着本厚书,哗哗翻了好一阵,说道,“你八岁那年,是不是失足掉入瀑布险些淹死?”
“对啊。”她瞪了瞪显道真人,心想这事你也拿来大肆宣扬。不过这回显然是冤枉了师父,接着听得:“你一出生,就被父母所弃,得鹿乳喂养方才成活,后为人所救,对不对?”
“……好像是。”
“你上辈子是个绿林好汉,因打家劫舍被官府收监,后来在牢里被人毒死了。”
“啊……真的?”心想怪不得见到黄帝儿会感觉那么亲切,原来自己也干过同样的勾当。
“再上辈子是个浪荡少年,日日留连青楼,风流快活,三十岁不到便精尽而亡。
“呃……不会吧……我记不得了。”
“再再上辈子你是个脚夫,大热天挑担与人发生了碰擦,吵架中暑死的,记得不?”
“……”
“再再再……”史记官一丝不苟地还要照着念下去,鹿儿的小脸已经皱成了一朵苦瓜花,“我的命就这么凄惨?别是搞错了吧?”
史记官一本正经地举起手中的厚书,硕大的脑袋直点,“错不了,这司命册上头都清清楚楚写着呢!”又附加了句,“因是被贬入世,所以你们各位星君的命中都有些劫数,这是注定了的。”
鹿儿心想:“倒霉,看来我真是那什么玉衡星君。玉衡玉衡,这个名字还不如现在的好听。”忍不住追问:“那我们现在已经过了多少劫数啦?”
史记官道:“嗯,这司命册上记着:七元星君,于今皆已在凡间历经轮回,各人均渡七次劫难,近期便可重新会聚。”
“啊,真的?”鹿儿闻言大是高兴,“这么说我们分开了五百年,这辈子就能见上面了?真太好了!”
“不错。但若想回归天界,重新位列仙班,须得七星齐聚,共同立下功劳方可。”
鹿儿想也不想,随口道:“天上有什么好,玩也没地儿玩,连朋友也没有一个——”提起“朋友”,忽然想起尚困在那怪异少年朱棉棉泥坑中的两人,忙向师父道:“师父,咱们快回去吧,我还要赶去救人呢!”
她也不避忌,当着太子和史记官的面便大咧咧地将事情说了一遍。显道真人一直没空过问这些事,闻此讯正不知说什么好,鹿儿已笑嘻嘻过来拉起他的手,脸上堆出的褶子比老年人笑起来还多:“好师父,你老人家神通广大,一定能做出那种鸟儿的对不对?”
甜言蜜语未及奏效,上头传来个冷冷的声音:“就算能做出来,也太晚了。岂不闻天上一日人间一年,你那两个朋友只怕早已等不及饿死了。”
“什么?!”鹿儿震惊地望着说话那位,这会子已顾不上是厨子哥哥还是尊贵太子,一跺脚叫着,“你——你胡说,骗人!”
那仙人淡漠地望着她,眼神十分遥远,似乎不愿与个小丫头多费唇舌。鹿儿心里一沉,仿佛从陡坡上直滑下来,下意识转向师父,欲博得他老人家的支持,未料被狠狠斥了一句:“同尊上顶嘴,你想死啊!”
鹿儿心头震乱,咬着嘴唇看看这个、瞧瞧那个,忽而一言不发,往外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