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彦柩哲第一次在众人面前释放他此刻拥有的最强实力,伊祁月眯起眼,纵使屏息凝神,也很难追踪到他手心处散发的元力的去向,她感受到周遭空间的震颤,这一刻天地之间所有的生灵,仿佛都失去了眼底的神采,那一瞬间的呆滞,就仿佛宣告了某王者登基的号令,天地风雪顶礼膜拜,与彦柩哲所施展的空间封锁交相辉映,白光从他掌心播散,在各大宗派的后方布上了一堵无法逾越的元气墙,空间乱流突然暴动着出现,整片天地的风瞬间消失,雪花扑簌簌坠落,万籁俱寂。
伊祁月落在地上,她听见了沉重的心跳声,仿佛大地的脉搏,她听见不归犹如野兽一般的嘶吼,她听见梅枭墨手中含锋的狂怒。她听见世上千千万万的声音,她听见一声细弱的呼唤,仿若凤鸣。
凤鸣?
难道——伊祁月的眼前恍然闪过一张模糊的脸,她有着华贵的身份和卓然的气度,她曾是天上地下最最尊贵的元修!
“玄兮——玄兮是你吗,你在哪里!”伊祁月嘶吼着,可双目所及之处却只有一片朴素的白茫茫。
当她喊出玄兮二字的时候,彦柩哲的面具下传来一阵灼烫,他的身影隐匿在雾与雪中,空间封锁完成了。
庞大的封锁,没有一丝一毫的纰漏,将整个禁地连同中央那仍旧通天光柱都笼罩在内。
“玄兮……”伊祁月在旷野中四顾,却再找不见那深入骨髓的熟悉感。她的整颗心被失落和愧疚攫住,她的眼泪如断线的珍珠般落下,她哀嚎着,空留身侧逍遥的一脸错愕。
从未见她的情绪这般失控。
玄兮是什么?
孤单的哭声被漫山遍野的野兽吼叫淹没,它们的眼神中满满的都是对锦断的崇敬。它们嘶吼着:“恭迎王上!”
锦断的大氅随风猎猎,他一脸惬意地接受子民的欢呼和朝拜。他举起手中的宝剑,对那些宗派的元修嘲道:“看见了么,这就是你们梦寐以求的妖宝。”
他瞟了一眼浓稠的大雾,懒洋洋地举起澜冰破,一剑平砍出去。
“澜冰破下,元气归一。”
面具下突然传来一阵灼烫,彦柩哲忍下,他快速飞跃到慕玺身边,为她保护九龙山、圣剑门、渊海、暗之王塔的人的阵法进行增强。
在场只有他能接得下锦断这一招,他要保护的是成千上万人。
彦柩哲的内心突然出现了无限的寂寥。他欲哭无泪。他站在局外,看着剑光肆虐,看着禁地中央那个骄傲的人影。
锦断是九龙山的王,是千山领域当之无愧的霸主。彦柩哲并无与他争夺的心——他怎么可以没有呢?他陷入了淡淡的惶恐中。他的存在,意义何在呢?
耳边产生了短暂的蜂鸣,接着是寂静,无声。
风雪停歇。
之前覆盖了禁地周围数十里的兵线,如今只剩下不足两成,还立着的无非是九龙山及一众盟友,而剩下的,全军覆没。无人能逃开这样气势恢宏的一剑,就算是那些精于算计的老狐狸,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也只能选择低头。
“走吧,打扫战场。”锦断咧开嘴,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仿佛刚刚那一招与他毫无干系。左王不归丢掉几乎破碎的偃月刀,带着一身伤奔波起来。右王蒋少白回到锦断身边,拱手施礼。锦断挥挥手:“去准备庆功宴。”
“是。”
触目所及只有白雪旷野,伊祁月的双眼红肿着,心头升起的希冀就这样被生生掐灭。
“玄兮……是什么?”逍遥轻声问她。
“古凰后,曾是与良叔并称为神将。这事,怎么也要好几万年了吧。”
“好几万年?”逍遥敲着脑袋,一脸震惊说,“别扯了小二竹子,族谱里面有记载,古凰后陨落后,古鸾灭绝,凤凰族失去庇护,分裂成金乌族和现在的凤凰分支,这就已经是好几十万年前的事情了,你别告诉我,你跟古凰后还有交情,老妖怪,以后不要叫我哥哥了,我还年轻!”
“就算过去再久,我也不会忘记她。”她失魂落魄地走向圣剑门所属,声音里充满凄苦:“玄兮,只要有我在,就算十万年、百万年,我也一定会让古鸾重现人间——我说到做到。”
“别想那么久远的事情了,小二竹子。”逍遥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绕到她前头,面向她向后倒着跑:“好不容易打胜了,该高兴不是么?而且你突破后,肯定要比少君更厉害,多了个师弟不是好事么?”
“是啊,可他马上就要离开千山领域了。”伊祁月撇嘴道,“死乌鸦,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锦断把自己憋在兔子的身体里?”
逍遥连忙说:“我也是被逼无奈啊,我要是敢说,他不一掌劈死我!而且——你师父、你掌门都知道,可不止我一个!”
伊祁月举起小拳头:“让这大魔头跟我一起朝夕相处这么长时间,还——还——”说到这,她不由得有些脸红,“还趴在我肚子上睡觉!”
“哎呦,非礼勿听!”逍遥赶紧把自己耳朵捂住,“死丫头,你这是想害我被他割去耳朵么!”
“哼。”伊祁月双手叉腰,边走边说:“剁碎了喂狗才好。”
“可惜不归不喜欢吃乌鸦,他喜欢吃竹笋!”
“诶?”
“不归是猎狗。话说你知道锦断是什么东西么?九龙山上下,唯有他与浩瀚我不知来历。”
“我怎么知道,当初我见他第一面的时候,他已经是万妖域领主了。”
“这世上还有你不知道的事情?”
“我不知道的事情多了。你快回去跟蒋少白罢手言和,人家没招你没惹你,你跟人家置什么气。”
“可他——”
“我知道我知道。”伊祁月沉默片刻,抬起头,用安宁的目光安抚逍遥心中的杀意:“都过去了,不是么?”
“时间,真是个狠毒的东西。”逍遥无奈地说。
一场战争后,总有对死伤者的祈祷,和对生者的奖赏。
善后工作被梅枭墨全权交予蒋少君,珉耀宗自愿跟随蒋少君,浩瀚自愿跟随珉耀宗。伊祁月无事可做,被梅枭墨派往裂山亭与妖族的混蛋们一起准备庆功宴,说是为了跟浩瀚交换。事实上——梅枭墨虽然不知道伊祁月与锦断的渊源,但看得出她面对锦断的小尴尬。
能让这棵经常伙同彦柩哲在清云峰欺负人的竹子也在别人手上吃瘪,梅枭墨喜闻乐见。
伊祁月反抗无效,只好在路上不断重复:“我就是去找逍遥喝酒,就是去找逍遥喝酒……诶?那是神圣?”
神圣从头至尾都做了看客,看着神光族是如何冲向禁地范围,又看着神光族的长老高手精英们如何覆灭。她漫无目的地行走在无边荒垠的雪山里,走到腿脚麻木,走到眼泪流干,最后昏死过去。
看见她倒下,一直偷偷跟着她的伊祁月连忙奔过去,跑到半路她停下来,眉头紧皱。
横躺着的神圣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病弱的、微微佝偻的身影。
隔着风雪,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