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御医,你是不是替烟姑娘和那灵蛇进行了……”
西泠月再抬起头时,神情复杂。
“……是。”
萧於言点头,头垂得低低的:“那条蛇……”死了。
他想说出那个结果,可那两个字却像是魔咒,死死困住了他的脖子,他怎么也吐不出来。
遽然抬起头,恳求道:“月丞相,你快劝劝皇上吧,无论怎么样?三天不吃不喝,他的身体是熬不住的啊?月丞相,你帮我劝劝皇上吧?无论皇上要怎么惩罚我都行?可南陵不能没有他,他不能把自己的身体这样生生搞垮啊……”
西泠月薄唇紧抿,叹息一声。
萧御医真是病急乱投医,他与皇上相识十几载都没有办法。
他怎么可能劝得动?
不过,好歹还是试试吧……
他点点头。
萧於言看他答应,黯淡的眼底终于有了些神采。
连忙侧开身子,西泠月上前,刚想叩门,却只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同时,还伴着一声低柔而虚弱的轻咳声。
西泠月和萧於言同时回头,在看到那侧躺在步辇上的女子时,皆是一怔。
女子的脸苍白清秀,五官精致柔和,因为常年没见日光的缘故,呈现不正常的惨白。
身体因为还未完全复原,此刻正低着头,掩唇低咳。
看到西泠月和萧於言,慢慢抬起手,示意抬着步辇的宫人放下她。
等步辇稳稳停在御书房门前的空地上时,她这才在宫婢的服侍下缓缓坐起身。
抬起眼,水眸波光流淌着悲伤的光,看着萧於言道:“言,还是……我来劝他吧。”
她虚弱的声音,像是一道闪电击中了萧於言,他反应过来,脸上浮上担忧,忍不住上前:“烟姑娘,你身体这么虚弱,不好好在岚月殿静养,怎么来这里了?”
沐烟儿垂下眼,表情孱弱得让人心疼。“我怎么忍心看着他这么折磨自己。”
萧於言一愣。
无奈又愧疚地偏过了头。
西泠月抬起的手慢慢收回,静静立在了一旁。
看来,这里已经不需要他了,能劝得动皇上的人……已经来了。
他低下头,刚想看看自己被宽大的袖袍遮住的手腕上的小东西,怎么突然这么安静?
只是刚撩开一个角,眉头遽然一拢。
原本上一刻还好好的火蛇,整个蛇身都蜷缩在一起,静静盯着不远处的沐烟儿。
明明她的眸仁里平静无波,可西泠月却仿佛能感觉到那赤红的蛇眸底正翻滚着惊涛骇浪。
“你怎么了?”
西泠月压低声音,指腹忍不住滑上她冰凉的蛇身。
卿九没有说话。
她现在所有的心神都在那个女人身上,与岚妃相差无二的面容,娇柔孱弱,那么歪歪斜斜地躺在软榻上,身上盖着纯白色的狐裘,眉目若画,惹人忧怜。
这么一张楚楚可怜的脸,她却只觉得刺眼。
她甚至能感觉到她此刻跳动的胸腔里,她被无情夺取的心,在嘶吼,在呐喊。
那种感觉让她的呼吸都开始不稳。
她深深地吸着四周新鲜的空气,可那日那一幕却像是梦魇一样死死缠着她。
他无情的脸,无情的话……
“蛇蛇,朕会补偿你。”
“蛇蛇,她不能死……”
是,她是不能死,可为什么却要用别人的命来换取她的?
她现在好好地站在这里。
霄祈,你……现在应该是有多高兴啊?
你怎么还不出来?
还躲在御书房里干吗?
胸口急促地喘息着,赤红的双眼却像是发酸、发涩,她死死盯着不远处的沐烟儿,看着她眉眼楚楚地叹息。
诉说着自己的焦虑,诉说着自己对那个人的担忧……
脑海里空白一片,可女子忧心的话却源源不断地传入耳际。
她的嘴角忍不住慢慢勾起。
呵,可真是郎情妾意啊。
她不是圣人,她的心现在在眼前这个女子的胸腔里,它依附着这个女子的心脉跳动,毫无归属。
因为它原本存在的身体,早已……灰飞烟灭。
她……怎么能不恨?
胸口翻滚的疼痛与恨意让她的蛇眸越来越红,周身的冷意也越来越浓……
“噗!”
终于承受不住胸口翻滚的恨意,小小的蛇脑袋一歪,吐出一口血。
西泠月脸色大变,掌心托着她软软的蛇脑袋,指腹沾上猩红的血。
修长如玉的手映衬着那刺目,像极了血花绽放。
他的心,莫名一紧。
他清眸里溢满了难以置信,怔怔向前两步,突然一把抓住了离他最近的萧御医。后者原本正同沐烟儿说话,感觉到他的反常,回头,诧异地看着他莫名白下来的俊脸。
“月丞相,你怎么了?”
“我……”
西泠月刚开了个口,就感觉自己的手指头被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
力道不重,却像是羽毛拂过心尖。
西泠月心口那最柔软的一块突然被触动了,他朝着奇怪的萧於言清雅地笑了一下,明明还是往日温暖如玉的笑,萧於言的心情却不知为何沉重了下来。
只听他说:“没什么,就是既然烟姑娘在这里,皇上自然是没事了,我还是先离开吧。”
“可……”
萧於言还想说什么,可回头看了一眼面容苍白的女子。
莫名放下心来。
有她在,皇上会没事的。
于是点点头,轻轻锤了锤他的肩,“改日找你喝酒!”
西泠月笑笑,没有多说什么,越过他看向他身后的女子,点头而过。
这才抬起脚,越过两人,朝前走去。
卿九的心终于放下心来,垂下头,抵着西泠月温度偏低的肌肤,她现在一点都不想见到萧於言,一点也不想。甚至,看到沐烟儿,她也不想见到霄祈。
这个身体突然虚弱得像是下一刻就会死去。
呵,果然连老天也不帮她吗?
在她满心以为自己终于不再只是一条蛇,在她以为自己至少能够控制他人的心神,在她终于以为自己至少可以与那个人抗衡时,上天却给她开了这样一个玩笑?
她感觉自己身体里的生气在一点点溃散掉,像极了一个扎破了的气球。
生命力一点点远离。
她却,无能为力。
疲惫、无助,突然就那么席卷而来。
让她累急了。
她的蛇身慢慢软下来,周围慢慢笼上一层极浅的红光,微弱的几乎下一刻就会散去。
“吼……”
他们刚走出不远,后方的御书房里突然莫名传来一阵豹子的嘶吼声。
焦躁、不安。
爪子挠着门板的声音,莫名刺耳。
“吱呀!”
突然,御书房的门蹙然被打开,毫无征兆,突兀讶异。
同时,一道修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双手紧紧抓着门框,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俊美的脸上憔悴不堪,布满血丝的墨瞳里,幽深复杂,暴躁地四处游移,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可在扫视了一圈,什么都没有时。
握着门框的手,死死攥紧,却又在下一刻,颓败地松开。
动作缓慢、僵硬,一点点地向后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