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一起总是有那么多可以让人高兴的理由,年轻人与年轻人之间也没有那么多的机心和顾忌。所以,并没有太久的交流,一场豆汁摊上的邂逅便成就了三人的友谊。
女孩姓杜,唤做依依,跟随着父亲杜寒天四处流浪以卖艺为生,何无忌与苏幕清受她邀请去她的家里做客。小姑娘很活泼,一路走来到处洒下的都是她的笑声。据小姑娘说她的家也不远,从太湖居拐角过去再穿过三条巷子就到了。
终于从最后一条巷子里穿出来的时候远远出现在何无忌眼前的是一所道观。黄瓦青砖,红墙碧树,虽然占地不多却也雕梁画栋气势非凡。何无忌知道这必是太清宫到了,因为银杏城里只有这唯一的一所道观。十年前,自从新皇登基之后,中山城太清宫里的掌教竟然一跃成为了大燕国师。本为正一道教分支的太清一脉立时鱼跃龙门,在燕国境内迅速发展了起来。这所道观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建立起来的。据说这观里的主持还是银杏城主远赴中山城特意邀请了好几次,这位出自中山城太清宫的主持方才应约而来。
“这里就是你的家?”苏幕清奇怪的问道,
“本就无家,何妨四海为家。我只是与父亲借住在这里而已。”杜依依说完,又是一阵银铃般咯咯的笑声。
太清宫的名头大,观门自然也不会小,两扇黄铜铸就的大门上面耸立着一块匾,上面大大书写着不知谁人所提的“太清宫”三个大字。大门两边各写着一副对联,左边是: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右边是: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何无忌自然知道这是出自道教始祖李耳的《道德经》。
穿过大门便是一个宽敞的院子,院子正中摆放着香炉,香炉里香烟燎绕,院子后面便是高大的三清正殿,想来正是做早课的时候,殿里一片诵经的声音,围着大殿和院子周围栽种着十余株两人合围粗细的松柏,高耸入去的树干,翠绿妖艳的枝条,把这大殿烘托得更加庄严肃穆。
杜依依俏皮的对何无忌与苏幕清眨了眨眼睛,带着二人悄悄顺着殿角绕到了殿后。大殿后面却是一块十余亩的菜地,地里绿油油地满是当季的菜蔬。菜地尽头是一排低矮的茅草屋。
临近草屋,依依一声胡哨,立时一只额头高耸的大黄狗从屋里钻了出来,两只腥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何无忌与苏幕清两人,然后房梁上又是唏唏嗉嗉地一片响声传来,何无忌抬头望去只见一只黑色的猴子正单手呆在房梁上瞪着圆溜溜的小眼睛看着自己。
杜依依变戏法般的从怀里掏出一个苹果扔向了房梁上的猴子,只见那黑猴单手在空中接过抛过来的苹果,呆在房梁上自去啃了。然后杜依依又蹲下身来拍了拍大黄狗的头,从身后的口袋里取出一根骨头塞进了它的口里。
破旧的草屋里只有两张木床,一大捆刀枪,然后便是一只里面装满了各色戏服的小箱子,杜依依的父亲却并不在家。
房间里依依一直在说话,所说的无非都是她走南闯北所见到的奇异经历。何无忌一直没有说话,微微笑着静静的听,倒是苏幕清一直在提一些傻傻的问题,时常逗得依依发出咯咯的笑声。
时已近午,何无忌催促着苏幕清向依依告辞,回到了兵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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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天气的原因,军营里早已停止了训练,终日无事的何无忌每天在杂役营的小屋里修行着意力,他知道以目前自己的实力要度过眼前的难关实在很难,虽然有着临时抱佛脚之嫌却也聊胜于无。
只是令人蹊跷的是,已经三天了,一切竟然都风平浪静,自从老陈死后,这件事情竟然自此消声匿迹再也没有了一点消息。彭老大倒是来过一次,不过也是例行巡查,与何无忌简单交流了两句便又自行离去。只有苏幕清却似没有闲着,每天清晨他都会偷偷地溜出营门,每到傍晚便又会带着满面傻傻的笑容归来。何无忌知道他必是又出去找杜依依了,年少而知慕艾,看来苏幕清这是在恋爱了。
相比苏幕清每日里的甜蜜,何无忌的生活要清冷了许多。昨日里,杂役营的管事已经过来通知过了,春秋两季每季一次军营战备物资的整理已经开始。何无忌与几个小伙伴被分配到了器械房的打扫。今天已是回营的第四天,天刚放明,何无忌便与伙伴们早早地来到了戒备森严的器械房。随着沉重的大门被缓缓推开,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房里满地堆积的灰尘,锈迹斑斑的刀枪还有各种已经松动脱漆了的弓弩兵车,打扫修理便是今天主要的工作。
已经入冬,器械房里的兵器手一沾上去便是刺骨的冰疼,堆积了半年的灰尘散发着呛人的气味。何无忌忍受着寒冷与难闻的味道在器械房里忙活着。水桶、扫帚、抹布,是杂役营标配的三大利器,何无忌与杂役营的小伙伴们挥舞着手里的工具各自忙活着。每当这种时候,何无忌都会一边干活一边在心里默默诵读着太平教的道经典藏,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的心境得到平和,何无忌同时也发现每当这时自己的身体与心灵便会达到一个高度的融合,他知道,这便是他的身与心在修行。他曾听说修行的最高境界为无意,如果一个人无论何时何地都可以在无意间进行修行,哪怕是吃饭穿衣或是睡觉干活。自然此人一生中所有的时间便都在修行。如此以住长常累月的下去,还有谁能与其争锋呢?可是目前何无忌还做不到在无意中修行,总有太多的事情在扰乱他的心绪,他也很想要一个可以宁静修行的环境,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想到关于凤一的那些事情,何无忌的心便再也平和不起来了。
足足花了一天时间,几近傍晚,何无忌方才完成手头里的工作。刚从库房里一探头出来便看见了营门的守卫过来传话说门口有人来找。
方到军营门口,便见营门外停着一辆厚棚马车,车旁一个矮胖子正在焦急地走来走去,远远望去就如一个肉球在地上滚动着,正是城北帮里的宋三。宋三看见何无忌从营门里走出来,立刻急切地迎了上来道:“我们老大请你勿必过去一趟。”何无忌知道,这必是又有大事发生了,只是碍于有外人在场,所以宋三才没有明说,便立时跟着宋三出了营门。
果然,一上马车宋三便告诉他,城北又死人了。死的是城北帮的人!并且此人何无忌还认识,正是城北帮硕果仅存的元老黄老秋!
马车一路疾驰刚驶入城北境内,何无忌便看见街头巷尾随处立着些三三两两的江湖汉子,一个个身藏兵刃神情紧张。
马车转弯抹角驶入了一条小巷然后在一座小院子前面停了下了,何无忌下得车来发现却是到了齐云楼之后。平日里僻静无比的小巷今天却是热闹非凡,巷口巷尾都有人把守,就连小院门口都站了七八名汉子。
宋三带着何无忌匆匆进了院门,院子虽小却收拾得甚是整洁,依着竹木植就的篱笆种着的几株秋菊正盛开着淡黄色的小花。它们的主人就躺在了离花坛不远的泥地上。院中正中站立着一脸戚戚的李学士与他那从不离身的钉子,还有一个浑身枯瘦的老头儿正蹲在地上翻检着黄老秋的尸体。平素里平凡朴实的黄老秋此时已经僵硬的躺倒在地上,脸上一片惊恐痛苦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