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伟出了灶间,有些魂不守舍,宝公子这三个字,虽然在梦中听过多次,也在嘴里嘟哝过几次,除了那晚酒后被人家称呼过,此时还是第一次这样的被人叫出来。
这三个字,他在心间默念了千遍万遍,每默念一次,记忆就加深一次,好像他和这个称呼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或者是那个莺莺细语的声音和他相连。
可是此时被人在阳光下光明正大的叫出来,他还真的是不习惯。
总感觉哪里不妥帖一样,他在走出灶间很远以后,又回头看了一眼灶间的美妇,她仍是像一只蝴蝶一样,窜梭于灶台和菜板之间。
记伟走不多远是后院的一片空地,刚才在想着事情,此时倒是有些恍惚,只是感觉身边一阵疾风袭来,即使是他没有生在江湖之间,但是也感觉到了这是谁的拳头对着他来了。
一种无意识的避闪,袭来的拳头落了空。
继而是他的身子一轻,前后左右狂风大作,周围的空气竟似是完全的消失了一般,头重脚轻。随后一股大力排山倒海般的袭来,他的整个的身子不由自主的飞了出去。
直直地冲向了不远处的一个木墙之上。记伟跌了下来,只是觉得头晕眼花,喉咙一甜,继而是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赵老汉忽而愣住了。
“宝公子!”他大叫着,冲上去扶住了记伟,一看见记伟的胸口血迹,道,“宝公子,你为什么不用武功,我刚才看见了你的内衣,知道你必是大内高手的。”
记伟淡淡的笑了笑,看着他,心里在疑惑:原来自己扮演的是大内高手啊?这个电影以前他可是看过的,那么此时伸伸拳脚应该不会有问题的。
在没有人搀扶的情况下,记伟竟然站了起来,看着对面的老汉,心里胡思乱想:你这个老汉可以打倒我,我为什么就不能打倒你呢?
想到这里,记伟道,“老伯,开始吧?再比划一下拳脚了?”
老汉点点头,道,“我就知道你可以的,你可以战胜我的。”
记伟不再说话,心里只是发笑,这谁战胜谁还不一定呢?他也只是心有余,力不知道足还是不足。
赵老汉说着话已经摆出了一个马步,记伟看到这里也紧跟着相同的姿势。他奇了怪了,这个姿势竟然如此的熟悉,熟悉到他只要稍微的伸展一下拳脚就可以把对方打倒。
正在思索的间隙,对方啪啪啪三声,拳脚已经袭来。记伟觉着这一招除了还击自己还可以逃走,毕竟对方是个老人,这要是真的打伤了也不好的。想到这里,计伟凌空跃起。
天呢,他竟然飞到了老汉的上空,从他的头顶跃了过去。
当他的两腿全部的落地的时候,他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这个可是从来没有过的自己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难道自己具有了特异功能?刚才的凌空飞起可不是闹着玩的,可是真功夫啊?想到这里,记伟在这里怔住了。
老汉此时已经收住了拳脚,看着记伟怔在那里,眉宇之间有着一些淡淡的笑意,道,“宝公子刚才好轻功啊?若不是宝公子手下留情,恐怕不自量力的赵老汉就没有命了。”
“哦!”记伟淡淡的回答着他的问题,在想着自己的事情。这件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记伟在脑子里盘旋着这件事情。
赵老汉看着记伟在这里发怔,早就收了自己的拳脚,走过来拍了拍记伟的肩膀道,“宝公子,想什么呢?是不是在想怎么出去的问题?”
记伟怔怔地看着他,半天没有说话,眉宇之间除了疑惑还有淡淡的哀愁。
“请?”老汉说着话已经拉着记伟往前走了几步。记伟稍微的抬了一下头,在这个后院的不远处竟然矗立着一个茅草的亭子。
茅草的亭子里异常的简洁,除了几个木椅就是一个木制的桌子,其他再无他物。在这个空寂的山里看到这种亭子倒是显得温馨而亲切。尤其是这个小院的存在,记伟的心里暖暖的。
赵老汉疑惑,记伟也疑惑,这刚才的一跤他现在到了哪里?是拍戏还是穿了?
一想到穿这个词?记伟浑身打颤,在21世纪这只是一个当下流行的、如同流行感冒一样的文学中时髦的一个的名词,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穿,他也不相信有穿这回事。
可是眼前的是实实在在的事情摆在自己的面前,难道是戏前体验生活?可是导演也没有说啊?是不是导演说了自己就不能好好的体验这种古代的远离世人的生活了?
问题既然这样想了,记伟就放下心来,都是自己多疑了,又回到了演戏中来。
此时两人已经到了这个茅草的亭子里,老汉指了指一个木椅对着记伟道,“宝公子请坐。”
记伟看着他,嘴边挂着淡淡的笑意,慢慢的坐下了,他知道老汉要给他讲故事了,他很想听老汉的故事。只是不知道编剧是怎么编出来的,看样子他是要现场发挥了。
两人纷纷落座以后,老汉看着记伟笑了,之后淡淡的道,“其实,宝公子即使不说出自己的身份,我也可以猜出。”
他说完这句话,视线依旧不离开记伟。
记伟只是笑着,他还真的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若是这个老汉说出来,不管是戏里还是戏外,他觉着都是一种不小的收获。
于是话锋一转,淡淡的道,“老伯,既然知道请讲?”
老汉笑了,道,“你可以先听听我的故事吗?”
记伟的嘴边依然挂着淡淡的笑意,在这个深山里寂寞无聊,既没有网也没有电视,就是刚才的手机在跌了一跤之后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在当今的社会里没有这几样漫漫的长夜是多么的难熬呀?此时他虽然对这种生活有点新鲜好奇,但是内心深处的孤单,他也已经体会到了。
若是老汉讲出自己的故事,不仅可以排遣心中的寂寞,或者还会有一些不小的收获呢。
于是,记伟淡淡的道,“老伯,请讲,宝公子洗耳恭听。”
赵老汉笑了,继续问道,“为什么宝公子见了我的内子不害怕呢?记得以前见过她的人不是躲起来就是逃走啊?像宝公子这样坦然从容的还是第一个。”
记伟点点头,心里七上八下起来,若是真的人长成这样,他也比他们好不到哪里去。
既然赵老汉如此的认真了,记伟就必须正式严肃一些,于是淡淡的道,“她很美。面如芙蓉,艳若桃李,不可方物。”
赵老汉听到这里,立刻从桌子的那一边站起来,一把握住了记伟的手,颤抖着道,“原来世间还有和我一样这么认同她的。”
记伟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看着老汉道,“老伯坐下,慢慢说,我在用心听。”
说是用心,其实是记伟感觉此时实在无聊,如果不和老汉聊天,他实在不知道自己此时要干嘛了。
且不说那个美妇是真是假,如果是在无人的夜晚看到了这个美妇人有一张那样如仙的面孔,而后是一双那样的毛茸茸的熊掌,他也会跑,而且毫不犹豫。
不过,此时已经融合了这种感觉,淡了许多,所以记伟不再害怕,也愿意听老汉讲故事。
老汉抬眼蹙眉,眼睛深深地望着前方,像是在记忆里寻找一些破碎的珍珠,而后慢慢的把它圈成项链一般。
他的声音苍凉而悠远,好像说的是别人的故事而离他很远一样,仿佛来自遥远的世纪。
那是康熙元年,赵老汉是宫中的锦衣卫。他是一个称职的侍卫,经常从长安城的大街上走过。
大街上有一个馒头铺,铺子里有一个卖馒头的少女赵桂花,因为长得明艳四射,艳压群芳,所以她家的生意特别的好。大家愿意看到她的那张脸,愿意吃她家的馒头。
只是这个赵桂花无论春夏秋冬都是戴着手套卖馒头,这也没有什么奇怪的,黄花闺女吗?芊芊玉手都是用来绣花做针线活的,这种粗糙的活似是糟蹋了她的小手。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别的缘故,每次赵老汉路过这个馒头铺子都会买上几个馒头,当他的眼睛对上赵小姐那乌黑的双眸,他感到心动而享受。
那是一种心跳的感觉,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心跳的感觉。所以他身为锦衣卫,隔三差五的便去买馒头。
有一段时间,不再见到赵桂花,即使是那段时间里馒头铺的门口依然有着很多的顾客,他们希望偶尔或者是忽然之间可以看到她的美丽的面孔,希望她再出来。
赵老汉依然如此,越是那段时间里越是每天必往,他的心情和很多的站在门口等待的顾客的心情是一样的。
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
有一天,赵老汉去奉命查清一件事情。一个大户姓张的人家在娶妾的当晚被杀死了,凶手不知道是谁?而且官府认定刚刚新婚的女子即是凶手。要立即行刑。
奇怪就奇怪在,官府的上报上女子是个妖怪,是个专吃人的妖怪。
赵老汉就是奉命彻查此事,既然是专吃人的妖怪不可能只是吃了一个人,必定还有其他人,或者是妖怪的老巢。
年轻的赵老汉在狱中见到了所谓的作为新娘子的妖怪。当时赵老汉的眼珠子都瞪出来了,她就是他日思夜想、梦寐以求的赵桂花。
她是妖怪?
他的视线对向了她的手,确实如官文上所写的,这是一双毛茸茸的野兽的手。当时给赵老汉的感觉不是害怕,而是心疼。
这么精妙绝伦的脸,怎么会有这么一双让人不可思议的手。此时的赵桂花常年戴着手套的事,赵老汉一下子明白了。
他轻轻地走了过去,看着赵桂花,慢慢的道,“你是杀人凶手吗?”
赵桂花似是认识他,或者是对他有印象,亦或者是很熟悉,看着这个年轻的锦衣卫曾经无数次的在她的门前走过,快速的把双手放在了自己的身后。
这个细小的动作,赵老汉看的清清楚楚。
赵桂花看着这个年轻的锦衣卫,含着泪点了点头。
赵老汉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冷冷地道,“你以为你扛了事情,你的父母就可以安然无恙吗?他们就不会加害他们吗?”
似是这句话真的到了赵桂花的耳朵里,她猛转过身,深情的看了一眼年轻的赵老汉。
那个带着无奈和酸楚的眼神,赵老汉的心里酸酸的。刚才只不过是炸了她一下。他知道她一定不是杀人凶手,但是不知道故事的来龙去脉,他想听她详细的说出来。没想到,事情真的是有缘由的。
在一番的凝视之后,赵桂花慢慢的跪了下去,泪水此时已经涌出了她的眼眶,她淡淡的道,“我这个样子有人娶我就已经不错了,我当时以为年老的张财主对我是真心的,没想到在洞房里看到了我的这双手,便叫人赶我出去。我只是稍微的反抗了一下,没想到就被人杀了。”
赵老汉只是看着她,看着她挂满腮的容颜,道,“我明白了,你好好活着。”
赵老汉说完,转身离去。
不知道过了多少天,赵桂花一直在狱中呆着,其实进来还是出去对她来说都没有多大意义,从小她就知道自己和别人不同,若不是自己的父母懂得她的这张脸可以给他们带来财富,早就把她赶出去了。
如果不是张财主贪恋美色,也许她一生都在馒头铺前呆着,即使那样,一生也会在平安中度过。
可是此时全部的被打乱了,即使是出去,也不再是从前,还不如就这样死去的好。可是死对于她来说也偏偏不成,硬是加上妖怪的骂名。
这几天里,赵桂花每天都在狱中胡思乱想,那个年轻的锦衣卫给过她瞬间的希望,此时的她又泯灭了。他是那么的帅气和英武,而她只是一个非人类,他们没有未来,也不会有结果的。
想到这里,赵桂花落下了泪。
一日,赵桂花正在狱中黯然失色,忽而几个牢卒走了过来,大声的叫着,“赵桂花,你有什么心愿未了吗?今天是你行刑的日子。”
赵桂花听到这里,感觉五雷轰顶,这是一个不能接受她的世界,虽然早已经预感到了今天,可是当真实的结果摆在她的面前的时候,她还是有一些悲伤和失落。
此时的她依然期待阳光,渴望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