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北京终于迎来了它的初雪,虽然雪的规模很小的只有零星的尘埃一般的细小雪花从空中降下,雪花细小的样子甚至因为渺小而被阴沉的天空完美的隐藏,尽管这样这场初雪还是给人带来了冬的气氛。
在韩霜天和陈筝还在上海的时候陈安国就已经为这两个人安排好了在北京的一切,然后他自己却在和两个人进行简单的交谈之后消失的无影无踪。吃过午饭之后两个人就开车去了早就联系过的医院,当韩霜天一走进这家在国内负有盛名的医院的时候他就想要逃离这里,脑海中有什么在回荡。
但是韩霜天还是在跟在陈筝的身后穿梭于一个又一个科室,被不同的人询问,被不同的人触摸,对于这些他感到从未有过的反感。当一个下午过去两个人拿着各种各样的化验检查单据回到最初的科室时两个人已经筋疲力尽。
那个五十岁左右带着花镜有点谢顶的医生拿着陈筝交给他的脑部CT图像看了又看,然后摘下鼻梁上的花镜,韩霜天能闻到他周身散发出的微微烟味,韩霜天想知道这个医生是不是在这个办公室里吸烟的。
“情况不容乐观。”医生说这句话的时候韩霜天正在张大嘴打哈欠,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和两年前的他一模一样。
“现在失明原因我们大体是搞清楚了,但是想要复明还是有难度的,最直接的方法就是开颅手术,而且这个手术要求非常高。总之你们现在最好是留在北京,让我和其他医生商量一下。”医生的声音是过分的沉重和诚恳。
“那么今天就结束了?”韩霜天迫不及待的问。
“对。”医生不明白为什么眼前这个失明的少年为什么会这么的开心。
“那我们走吧,忙了一个下午我有点饿了。”韩霜天站在原地用手拉了一下陈筝让她把自己带离这里。
北方冬季里的夜晚总是来的特别的晚,当人们发现天已经黑了然后去看时间时才发现时候还早。
“晚上吃什么?”韩霜天站在医院大楼的门口转动脖子来缓解僵硬和酸痛。
“你这话说的就好像我是你的厨师一样。你这人怎么像是人格分裂一样,在上海的时候以为你是个沉默聪明的帅哥,怎么一到北京智商就变低了成了谁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公子了。”陈筝松开韩霜天的手然后去包里拿钥匙。
“你到北京不也变了吗?没有在上海时那么的暴力,现在倒是有点温柔淑女的样子。其实人总是会有两面性的,板面孔的时间要是太久的话就应该换换,不然就换不过来了。”
救护车的声音由远及近的传来,很快闪着红灯的急救车就停在了医院大楼的门口,从上面下来的人风风火火的样子,他们紧张的样子不像是救人的而更像是害怕这个病人就这样死在车里。
他们搬运的白色担架上躺着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子,他隆起的肚子高高的顶起盖在上面的白色被单。昏睡中的男人被七手八脚的抬了进去,而剩下的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则指引着一个少女去缴费。
“生生死死,像戏剧一样每一天都在上演,我们所能做的只能是愿死者安息生者幸福。”韩霜天自言自语,这是他父母在他奶奶去世的时候对他说的。
“我们走吧。”陈筝不打算再继续看这种只能满足人好奇心的东西,她拿出钥匙打算再去握韩霜天的右手。
少女脸色苍白,眼神中是不知所措,她急急走进大楼但是不小心撞上了陈筝拿钥匙的右手,钥匙掉在地上旋转着滑向了远处。
“对不起,对不起。”少女捡起钥匙慌张的道歉。
“没有关系。”陈筝接过钥匙握住韩霜天的手想要离开却又撞上另一个人的肩膀。
“你父亲他没事吧?”被撞上的人全然没把刚才的事放在心上而是快步的走到少女身边,很快传来少女把脸埋在男人胸膛中的哭声,尽管少女极力的克制但声音还是传了出来。
“我们快离开这里。”陈筝的话音引来男人下意识的一瞥,一瞥的视线在扫过陈筝的同时也扫过韩霜天。
“韩霜天。”男人声音中有些惊讶。
“韩霜天?”少女停止了哭泣从男人胸膛中抬起了头。
“没错,我就是韩霜天,请问我认识你们吗?”韩霜天脸上是轻佻的笑。
“我真想看看现在躺在床上的你是怎样的一副样子。”走廊里韩霜天站在病房门前,睁着眼睛像正常人一样透过门上的玻璃向里面扫视。杨不离和蒲瑶瑶坐在塑料的椅子上等待医生出来,两个人都已经从一开始的惊慌中回过神来脸上是出人意料的淡定,他们知道现在的情况不是他们所能操控的,所能做的只是等在这里接受所有的结果。
医生走出来了,摘下口罩把手中的笔放进口袋,然后用听不出语气的声音问谁是家属。
杨不离看了蒲瑶瑶一眼。
“我是他女儿。”蒲瑶瑶没有看杨不离一眼。
“病人的情况已经不用担心了,今后要多注意他的心脏病。按理来讲像他这个岁数不应该有这么严重的心脏病的。”医生在对话的最后显然说了一句没有用的话。
医生让一个护士带着蒲瑶瑶去交费,然后自己就又戴上口罩离开了。眼中没有急躁和怜悯,也许他对这样的病人已经习以为常了。
杨不离趁着蒲瑶瑶不在从口袋里拿出香烟点上,靠在椅子上的他把口中的烟雾吐出来之后两个肩膀沉了下来。
“韩霜天,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看病,不然你以为我愿意来这种到处都是消毒水味道的地方吗。”韩霜天现在脑海中想象的却是当初数学老师把书本甩到他脸上时的情节。不是韩霜天气量小而是一个正常人是不会忘记这样的屈辱的。
“好久不联系了,就是想知道你过得怎么样?”杨不离用食指和中指夹住香烟放在嘴唇上然后又轻轻地吸了一口。
“比起这个我现在更在意的是你过得怎么样,现在和蒲瑶瑶的关系还顺利吗?”韩霜天心中知道杨不离话里兜着圈子想要问什么,那就是韩霜天现在对蒲瑶瑶是否还有旧情,因为当初两个人并没有正式的分手。
杨不离笑了,牵动的嘴角带着嘴唇上的香烟跟着抖动。
“还不赖吧,只能这么说。”
“既然还不赖就好好享受吧,青春就这么几年,不珍惜就没了。”韩霜天手指摸着墙壁向杨不离走去,然后在挨着杨不离的位置上坐下。
杨不离把手搭在韩霜天的肩膀上,烟头缭绕的烟雾熏着韩霜天稍长的鬓角
“现在回答我的问题,你过得怎么样?”
韩霜天能闻到从杨不离口中喷出来的烟味,他没有皱眉头而是准确的找到杨不离夹在手指间的烟,他用食指中指和拇指夹住滤嘴然后恨恨的吸了一口。
“我也过的还不赖吧。”
“对于失明的生活也觉得还不赖?韩霜天两年不见你真的是变化超大呀,从刚才在大楼门口遇见你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你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但是你为什么要骗我,明明已经失去……”杨不离的声音戛然而止,张着的嘴像是影片定格一样没有合上。
“其实你的变化也挺大的,以前你不是最了解我的吗?但是这次我真的没有骗你,我对于这样的生活感到很满足,尽管我失去了视力但是我的生活并没有因为这个变得黑暗。现在反倒是你让我感到奇怪,你不是习惯了把一切都藏在心里吗,像刚才那样即使发现我失明却没有告诉你以前的你是不会拆穿我的,而是会等我自己主动的告诉你。是不是这样的日子在这里过的太多,见到我之后终于不用继续往已经装满的心里装填。”
杨不离点点头,即使他知道现在的韩霜天看不见。
“其实就算是不在这里遇到你我也打算联系你的,我想要拜托你帮我一个忙。”
韩霜天拍拍他的肩膀脸上是杨不离所熟悉的笑容,这笑容的意思是让杨不离告诉他,只要他能做到就一定会去做。
“如果我遭遇不测,我希望你能帮我照顾蒲瑶瑶,当然我不是让你娶她而是希望你能在她遇到困难的时候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帮她解决困难。韩霜天,这是我唯一求你帮我做的一件事,你知道我轻易不求人的。”
韩霜天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严肃的神情。
“你要做什么事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算了,就算我问你你也不会告诉我的对吧。杨不离我早就和你说过,你决定的事情只要不伤天害理我就会义无反顾的支持你。对于你的拜托我会招办的,就算我现在看不见但是这点事还是没有问题的,但是我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杨不离没有回答,这时去交费的蒲瑶瑶已经回来了,穿着软底板鞋的她虽然没发出任何的脚步声但还是被这两个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发现了。蒲瑶瑶没说一句话的从他们面前走过,既没有看杨不离也没有看韩霜天,只是无视两个人然后走进了病房。
杨不离等病房的门彻底关上的时候低头伏在韩霜天的耳朵上说了一句。
“我该谢谢你吗?”
“道谢就算了,但是你别给我死了,你要是死了我是真的会伤心地。”
这时韩霜天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听,然后挂断电话的他对杨不离道别,因为在车上等他的陈筝已经不耐烦了刚刚在电话里对韩霜天大发牢骚。
“你自己能下楼吗,还是我送你吧。”杨不离把烟头扔到地上用脚踩灭。
韩霜天摇头。
“上帝关上了我的一扇门,但也为我打开了一扇窗,所以你还是留在这里吧,我估计一会蒲瑶瑶会需要你的。”说完韩霜天拿出张月晨送给他的导盲棍,打开之后韩霜天熟练的敲打地面一边探路一边消失在走廊的转角。
上了车的韩霜天表情沉静的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没有说话的他好像是在等待陈筝对他提问。
“你的老朋友?我看他浓眉毛高颧骨一脸的凶相,不像是什么善良的人。”
韩霜天把手伸到方向盘的下面很快就找到了插在钥匙孔里的车钥匙,他无声的转动钥匙车子很听话的被发动了起来。
“那你就被那家伙的表面骗了,这个人看上去很吓人但实际上对自己身边的人是个软心肠。还有就是他是一个很善良的人。”
“只不过他从来不承认,也从来不在众人面前表现出来。”韩霜天把导盲棍收起来催促陈筝快点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