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我和韩霜天第一次见面是在我家门口,和我父亲相熟的韩家夫妻第一次让韩霜天来我家,而这个来我家的理由至今我还依然用来嘲笑韩霜天。夕阳没有落尽的傍晚,我家的房门响了,推开门我就看到了韩霜天,那个时候他还是很矮的,穿着早就洗旧了的白衬衫,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借酱油。”他看到我没有问候没有打招呼没有自我介绍,小小的他所做的只是简单明了的说明来意。从没有人这样和我说话,我的意思是在这个家里除了我爸爸以外其他人甚至都很少和我说话,他们不愿意见到我,就是因为我的妈妈是个一文不值的小户女人,其实活在回忆里的他们不知道他们的家业早就没落,剩下的只是住的房子和早该随着记忆一同逝去的他们。
“你是谁呀?我不认识你。”我没留一丝缝隙的把门关上。
我能听见门外跺脚的声音,因为这个我很高兴,我从冰箱里拿了一根雪糕蹦蹦跳跳的回到了我的房间。在我刚在雪糕上咬第一口的时候我听见敲门的声音又响了,这次开门的是我的奶奶,我的家人除了不喜欢我外还有一个特点就是他们都喜欢韩霜天,首先因为他是男孩,其次他长得很可爱,最后就是我的家人一直都希望能有一个男孩来传承香火,显然我让他们失望了。
“小伙子你要干什么?”我能听出我奶奶说话时嘴角因为微笑所产生的皱纹。
“借酱油。”
“你等着,我这就让陈筝给你上厨房拿去。”然后是奶奶叫我的声音,我也能听出来她的嘴角没有一丝笑容。
我不能忤逆奶奶的话,我乖乖的来到厨房拿起酱油瓶但是我不是一个好女孩,一直都不是,我打开瓶盖把里面黑色的酱油全都倒进了用来刷盘子的水池里。这一部分是韩霜天所不知道的,至今他还是以为酱油瓶就是空的。
我把空瓶交到奶奶手上然后告诉她酱油没有了。
“怎么会呢,我昨天看还有很多呢。”奶奶用她那已经浑浊的眼睛看着我,里面是怀疑和严厉。
“可是我拿的时候真的没有了。”
“我这就去厨房看看酱油是不是在别的地方。”那时我没有感到害怕,而是感到神奇,我眼前的这个老太婆真的和电视里的女巫一样能够看穿我的心思。之后奶奶在厨房里叫我,我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但我还是走进了厨房,奶奶指着水池里剩下的黑色液体问我这是什么。我没有进行无谓的抵赖,他们要是没有确凿的把柄是不会说出这么硬气的话的。
“酱油。”
奶奶甩开她枯瘦的胳膊在我的脸上狠狠地扇了一个耳光,我很难相信一个七十岁的女人是怎么拥有如此大力气的,被打的我感觉整个脸颊在火辣辣的疼。可能扇一下她觉得不过瘾,她又举起另一只胳膊,这一下打得更疼更响。
“婆婆,你这样打一个小姑娘是不对的。”韩霜天拿着那个空的酱油瓶站在厨房的门口。
“你别管这是我的家事。”奶奶仍在意犹未尽,我真的很佩服这个老女人的体力,我甚至在怀疑她七十岁的皮囊下是不是藏着一个身强力壮的魔鬼。
“婆婆,这不是家事而是丑事。”韩霜天说这些话的语气很平静,像是深夜里月光下的平静湖面。
“你给我出去。”奶奶朝韩霜天大喊了一声,韩霜天顺从的把酱油瓶放在砧板上然后走出去了。趁着这个当口我把嘴里的血吐进了水池。
“你给我回房间去!”老女人喘着气朝我大吼。
这件事就算是这样完了,虽然我不认为是韩霜天救了我,但是以后每次韩霜天来借什么东西我都会尽快的递给他,然后对他微笑,不知道是不是十岁时我的微笑不够迷人因为韩霜天从来都是拿了东西就走,没有多看我一眼甚至没有对我笑过。
我想要他看我,但又害怕他的目光,我渴望他的关心却又不想他为我倾注太多。
也许在每个女孩的生命中都有一个这样的男孩,说不清自己对他的情感却又不愿离他太远,不希望看到他被其他女孩从自己身边夺去,而自己却又永远不会在情感上主动的靠近他。
这是爱情却少了一份浪漫和温馨。
这是友情却少了一份自由和清醒。
陈安国推醒了陈筝把一份冒着热气的盒饭递到她面前,陈筝半闭着双眼仍然处在朦胧的睡意中。
手术室门上的红灯灭了,门轻声的响动了几下然后打开了。陈筝一下变得清醒,她站起身看着被推出来的人。他的头上像木乃伊一样缠满了纱布。
“手术进行了九个小时,我们真的尽力了,但还是希望你们家属能做好心理准备。”一个白手套上沾满鲜血的大夫把口罩摘下来对陈安国说。
“他现在情况怎么样?”
“不好说,身上的开放性骨折和外伤都还算轻的,最重要的是不知道脑震荡对病人的大脑会有什么样的影响。不得不说,这个孩子还是坚强的活了下来,这是个奇迹。对了,你们这里谁叫张月晨,刚刚在病人深度昏迷的时候他一直在叫这个名字。”
“该死的。”
陈筝把盒饭摔在地上,白色的米饭和金黄色的鸡蛋洒了一地,像一滴浑浊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