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静怡说好第二天自己去医院检查的,可是,等放假回来,万波平收到她的信说她去到了医院里面,却不知道去哪一间找哪个医生,逗留了几圈又出来了。真让万波平泄气,也很生气,他心里骂她道:真是个没用的东西,连这点事都办不好。他哪里会去想人家一个女孩子,什么都不懂,冒冒失失地走进医院,难道还有勇气逮个人就问:我想检查一下自己是否怀孕了,请告诉我该找谁?
没有检查,就还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的怀孕了。这就等于在万波平的脖子上吊了一把大刀,随时都可能砸下来切断他的喉管,这种感觉真的让他过得很压抑,提心吊胆的。
万波平很不情愿地给贾静怡回了一封信,简短的信中,只是说叫她请个假,勇敢一点,一定要去医院检查一下,免得两个人都无法安心学习。贾静怡回信说,她不敢请假,她也不敢再自己一个人去医院,她想等这次补课完了,刚好有一个十天的农忙长假,让他赔她一起去。万波平又在心里,恨恨地把她、她娘及她祖宗给骂了好几遍。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干着急,瞎担心,耐着性子等放假。
本以为,换个班,就能抛开一切烦恼,以金折花为动力,进入有效的学习状态之中,打开全新的学习局面,备战高考。不想,烦心事反而越来越多,让万波平越发感到沉重,心里的痛苦也越积越多,并不断在他封闭的世界里疯狂地发酵。
班主任陈老师重新选了班干部,给了万波平一个团支书的职务。陈老师还重新编排了座位,万波平有了一个新同桌。这个新同桌个子跟他差不多,也瘦瘦的,看上去挺静。他还就是原来的团支书,陈老师说,这样,万波平就可以向他多了解班级情况,好开展工作。只是没想到,外表文静的原团支书,感觉自己的风头被万波平给抢去了,内心对万波平很是嫉恨。他自习课最爱干的事,就是拿一个本子,在上面刷刷地写字。他写的字倒是挺让万波平羡慕和佩服的,真的很漂亮,很有书法的韵味。万波平情不自禁地夸赞了他一句:“书法家啊,佩服佩服。赠幅字给我吧,等你成名成家了,就算不敢沾点光,至少留点念想吧。”不料他对万波平的称赞,一点都不领情,冷冷地回道:“我这都是狗屁,鬼画符。哪里能叫你万书记记住我这个一无是处的东西。”等万波平再说,他竟是不理不睬了,只顾埋头继续在纸上龙飞凤舞着,搞得万波平讨了个没趣。
同桌无趣,万波平只好下课就去找杨圆。慢慢地,他觉察到杨圆待他,也不如以前各自在一班的那些时候了。那时,他能给杨圆带来一种潜在的骄傲——我也有在重点班的好朋友。而且,作为信使,杨圆能从传递信件的过程中得到一种无法言喻的快乐。跟媒婆在撮合一对新夫妻一样,有着简单的满足感,和虚幻的成就感。
杨圆似乎有着自己的交际圈,而他的圈子,好像也大都不太乐见万波平的插入。莫非,万波平的到来,真的给班里的同学带了那么大的压力了吗?万波平心里想着,他也试图改变自己,对每一个同学微笑点头。得到的,最多不过是一个应付式的微笑,有些竟然对他视而不见。
回到寝室,那怪怪的气氛,也压抑得万波平有点透不过起来。他甚至害怕,不知道哪一天睡着了就再也醒不来了。他好几次想要打破僵局,但他又觉得自己太低三下四,反而会让人看不起。
万波平从这个时候,喜欢上了操场一角的沙池。沙池里有双杠,单杠,爬杆等设施。万波平去了一次,就再也离不开了。每天晚自修的课间,他都要跑去那里,在单杠上鹞子翻身,在双杠上做俯卧撑,在爬杆上勇攀顶点。只有那时,才是他最为舒心的时刻,才是他最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空间。
心里的折磨,如影随形,更是把万波平折腾得有气无力,无精打采。
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贾静怡肚子里的孩子。他担心贾静怡的肚子大了起来,一旦被人家发现,他们两个的名声就给毁了,前程亦可想而知。他害怕贾静怡肚子里有了孩子这件事,被金折花知道,一旦她知道了,他就永远没有机会再跟金折花谈终身问题。他自责,他让孩子孕育了,却不能把他生下来,给他生的权利和活的机会,这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啊。这跟刽子手有什么区别,何况,那还是自己的骨肉!
他真不知道除了那个残忍的做法以外,还有什么选择。
在他看不进书,痛苦万分的时候,他真的想放弃学业算了,回家结婚生子吧。但是,他又没有勇气面对他老爸,真不知道他老爸要是看到儿子如此不争气,该怎样怒不可遏,该怎样大打出手,该怎样悲观绝望,该怎样在村里在他工作的学校里抬不起头……小时候跟人打架,把人家给戳穿脚板,他老爸还可以想尽办法周旋,可以把他送去外婆那边念书,可以用“小孩子”不懂事为理由为自己和儿子开脱,现在呢?
他也没有勇气面对爷爷,爷爷可是对他寄予了厚望啊!
大伯的儿子,在小学五年级的时候,跟小伙伴完“钉城”游戏,把自己的一个眼珠给钉没了,配了个狗眼珠。本来学习还好的他,从此失去了自信,也失去了学习的兴趣。读到初二,在一次被数学老师责骂加体罚后,自己背着书包回家,坚决再也不去学校了,任谁劝说都无效。在大伯的鞭打下,他一动不动,打得大伯都没了气势,只好作罢。大伯的女儿,家务活不爱做,学习也不上心,倒是对织毛衣、打鞋垫等手工活很感兴趣,读完小学,个子长得差不多了,就跟院子里青年们一起外出广东进厂打工了。二叔的两个儿子,年龄稍长他一点,也都不爱学习,早就辍学,跟着二叔学砖匠。这不,赚了些钱,就回家盖新楼了。过不多久,怕是就要为他俩物色新媳妇,结婚生子,成家立业了。
爷爷是个对读书人由衷地钦佩的人,若不是时代变迁,他都有可能跻身读书人的圈子里了。后来,大伯,二叔,也都没赶上好机会。老爸是唯一幸运的人,虽然遭受了被村书记侄子顶替进学名字的挫折,好歹还是变种形式读了个师范,当了村小学老师。这会儿,还当上了副校长,大小也算是个官了吧。只是,村小学的世界也太小了。
跟自己相比,老弟可是个货真价实的调皮蛋,打遍了村里村外同龄人。还与几个叔辈顶了坨,打不过人家,也要用石头砸烂他家几扇窗户或几样家具才肯罢休。没少让他老爸气得头顶冒烟,又得低三下四地去给人家尽礼道歉,数钱赔偿,收拾残局。
现在,全家的指望,可就全在他万波平身上了。
奶奶跟爷爷一样疼他,院子里有人家做喜事散个饼啥的,她都要给他留着,偷偷地塞给他,总说:“可怜的崽啊,你在学校有个什么吃啊。人家做生意的,恨不得都赚了去……”
万波平怎么能让爷爷奶奶失望,怎么能让老爸生气上火,怎么能让那些长舌妇们拿自己作为她们的饭后谈资闲聊笑柄,甚至是那些悍妇们教育自己孩子的“反面教材”?
最直接的问题,如果自己放弃学业,能回家干什么,拿什么结婚生子,拿什么养家糊口,拿什么成家立业?去学一门砖匠或者木匠之类的活计,可是那适合自己吗?难道回家种田,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干那些没完没了又脏又累的农活,天天跟鸡鸭猪牛以及它们的排泄物打交道?最后,只剩下跟风去广东打工了,那样的话,不如当初就和金琳一起去好了,至少还有一段纯洁的完美爱情。
那样的未来,都是万波平所不想要的,尽管他也还不知道即使考上大学又能过怎样的生活,他已听说现在很多大学生毕业都找不到工作。
有些事,宁愿不知道。对于未来,宁肯选一条未知的路,也好过眼前清晰得让人提不起丝毫兴致的实在路。这,或许,本来就是人身上一种天生的弱点。
或许,未知,就代表一切皆有可能。未知,更能给人以希望,更能让人有走下去的勇气,更能使人懂得享受过程的乐趣。光是,对未来的憧憬,就已经够人们美的了。
所以,万波平宁愿背负良心的谴责,他也不要退学回家娶了贾静怡生孩子。这是他想了又想,想了千万遍后的决定,更是决心。
他给自己下了死命令:首先对这件事负起责任来,陪贾静怡去医院检查,如果真的是怀孕了,就狠下心做掉;第二,假如贾静怡没有怀孕,就借次机会,坚决跟她分手,再不跟她有什么瓜葛;第三,假如贾静怡真的怀孕了就做掉,做完之后,一定一定就此打住,跟她隔离开来,再不要跟她有什么往来。
差点磨光了他的耐心,好不容易等到放假了。放假那天下午万波平照常去到了贾静怡那间温馨小屋。开始,他坚持得还算好,跟贾静怡保持着一定距离,把小二管得还挺严实,叫它不敢随意充血激动。然而,贾静怡那充满迷惑的身体,再一次摧毁了他的意志,把他的渴望和渴望一并勾出,将他的小二充满热情和冲动。他只好缴械投降,把饥渴的双手、双腿、热唇,整个身体,都送了过去给贾静怡,也把自己那一股又一股的冲劲带给了贾静怡,让他们两个一起兴奋不已,热情澎湃。
一次完了,两人都一丝不挂,也不遮不盖。万波平靠在贾静怡的腹部,用耳朵听着她的腹部,他确实听到了里面不时传来咕噜的声音……万波平用手摸着她的小肚,说了句:“好像,真的比以前大了一点,往上凸起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