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追溯至一刻钟之前，莫陵作为第二场文试的头名考生步入了大殿，经由剑宗弟子引导路过一道道的殿门，就在即将要跨入考场的最后一道门槛前，他忽然停住了脚步。
鼻尖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萦绕，仔细嗅去，那股子清幽的香气是从一帐纱窗屏风的背后飘散出来的。纱屏的背后有水汽缭绕的景象，若用心去听还有小炉火炭噼啪燃烧的声响，三个身影围炉而坐，其中的一双眼睛也正看着他所在的方向，莫陵微微含笑点头。直至现在看到考官们如此气定神闲的饮茶，他这才终于敢肯定了自己的推测是正确的，此次文试考验的果然是一个人的道心。
纱屏背后的男人也抬眼透过氤氲的轻纱打量着这个第一个走进来的考生，嘴角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心中有一丝难言的震撼一闪而过之后，便继续低头摆弄他的茶具。
想来沐漓也应该成功进入到了武试，莫陵心里的石头刺客也终于放下了，随即松了口气，昂首朝前走去，推门而入。
四五十双眼睛的视线齐刷刷的落到了他的身上，莫陵抬眸一一扫视回去，那些迎向他的目光顿时如含羞草一样缩了回去，有几个腼腆的女生脸上还浮现出了红晕，莫陵心里窃喜，他倒是很享受这种别人注视的感觉，尤其是一堆女生倾慕，更是大大满足了像他这个年龄段的少年该有的虚荣心。
莫陵的目光从偌大的考场坐席间从左看到右，几乎是每一个女生的所在的方位都看到了之后，这才终于在一个角落里找寻到了沐漓的身影。
也不知道为何，先前进入大殿考场的四五十个女生基本此时大都已经拉帮结伙，三五成团的聚在一起，谈笑晏晏之间的神采仿佛是亲姐妹一般，鬼知道知道她们之前还是互相不认得。唯有沐漓落座的位置，清清冷冷的一大片坐席，只有那个力大如牛的胖女生靠近她而坐，其余的人无一例外的与沐漓相隔了十万八千里。
莫陵思略片刻，得出了答案，想来是刚才沐漓太过惊艳，抢了太多的风头被一众自认为颇有几分姿色的女生们记恨住了，此时更是结成了同仇敌忾的阵营，共同抵制和沐漓交好。
而那个胖女生肯坐在沐漓身边的原因，这之中恐怕也少不了同样被排挤的原因。
叫我怎么说你好啊？沐漓啊沐漓，你也太过孤艳啦！
莫陵在心里暗暗叹气，但旋即脸上又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不愧是小爷看中的人！就是与众不同！哇哈哈！
“好俊俏！他刚刚是不是在对我微笑？”
“怎么可能？明明是对我！”
“也不知道是哪家的俊秀公子？他的眼睛好像星星啊，明亮又深邃！”
“切！一看就是个绣花枕头，不是我的菜。”
席间众女生的的窃窃私语可以总结成以上几点，紧接着莫陵便在数十道目光的注视下，慢悠悠靠近了沐漓所在的座位，顺手递给她一根头绳，扬了扬下巴，让她把散落的头发束好。
沐漓愣了一下，随即接过头绳，娴熟的将满头青丝往后一掠，利落的扎好，简单的束发在肩后。
“到现在文试的题目都没公布？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束好头发的沐漓目光含俏的扭头望向落座在旁的莫陵，脸上甚至还罕见的挂出了迷死人的微笑。
莫陵愣了愣，随即用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关切道：“你发烧了？怎么突然变得客气！”
沐漓的目光中登时抹过一丝寒光，用一种趾高气昂的眼神一一将齐刷刷落及此处的目光扫视回去，然后咧了咧嘴，笑容更加灿烂。莫陵嘿然一笑，默默点头，表示了解，行为举止间的动作和语气也变得更加细腻温柔起来。
“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莫陵故作吃惊，没脸没皮的笑道。
沐漓顿时俏脸一寒，冷冰冰的吐出几个字来：“我只是要借你这个臭豆腐气气这帮花痴！”一边说着，一边暗暗用力掐了莫陵一下。
痛的莫陵立刻大呼小叫起来：“打是亲骂是爱哦！你就这么喜欢我？”
他的语气微微有些恼怒，但心里却是乐开了花，当一个女生愿意掐你的时候，大多都是表示她在心里已经开始慢慢接受你的存在了。
“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沐漓咬牙切齿的恨恨说道。
莫陵却跟没事人一样，满脸都是不在乎她恐吓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噙着揶揄的笑意凑在沐漓说：“你方才在殿外的表现太过孤艳，换我是个女人的话也一样会对你心存记恨的，以后长点心吧。”说完也不理睬沐漓如何的反抗和愤懑，扭头看向一旁的胖女生，热切的打招呼，“你好，我是莫陵！”
胖女生显然愣了一下，半晌后确定对方的目光一直是落在自己身上，这才惊疑的回应：“我叫牛莉，多多指教。”
“人如其名嘛！”莫陵含笑点头。
“什么？”牛莉没听懂。
莫陵摇摇头，并非有意戏弄她，只指着一旁生闷气的沐漓说：“这位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有些不太懂事，麻烦你以后多多照顾她。”
“妻子？”牛莉看了沐漓一眼，见她肩头微颤，爽朗笑道，“嗯，俊男美女，你们很配！”
“真的！？”莫陵眼中飞过一丝异彩。
牛莉肯定的点头称是，这是殿门被人推开，十几个男子推门而入，倒是没有引起如方才的热烈讨论，都说男人看脸，女人听哄，可无论男女，世人也还是以貌取人的。
“嘿嘿，又见面了。”小胖子落座了莫陵一旁。
莫陵抬起手算是打过了招呼，“不知仁兄怎么称呼啊？”
“我姓文，家里刚为我改名叫仕宪。”小胖子满脸堆笑的说。
“文仕宪？”莫陵把这个名字念了一遍，问道，“你爹是想让你当官才给你改的这名字？”
“那是当然的啦！仁兄你可真是见识不凡啊！”文仕宪神采一振，喋喋不休道，“说来我家也是经商的大户！啊啊！自然不能跟富甲天下的雪家相比！但至少一辈子衣食无忧，还能娶上几个姨太太。可我那老爹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非得让我入朝做官，说什么朝中有人好做事，可兄弟你也知道朝廷是有规定的，经商世家不允许参加科举考试。可天无绝人之路，这不如今有剑宗保举入朝的好事嘛，所以我爹就把我送来了！”
“为了这事，我爹还给剑宗的长老会捐了一万两黄金用来修缮宫殿呢！”文仕宪压低了声音，神秘的说道。
莫陵默默点头：“不得不说你爹很有远见，这可不是一般商人能有的气魄啊？你该不会是汶水的文家吧？”
文仕宪一怔之后，笑着点头：“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汶水文家，那可是天下仅次于雪家的富贾之家啊，如此说来，文仕宪的来头也算不得小，不过看他爹肯花重金让他有机会入朝，恐怕是有意将他远离家族财产的争斗，文家的继承人并不是他。
“对了，我还不知道兄弟你的名字呢？”文仕宪的外形看起来比较憨厚，但骨子里绝对是个精明的商人，他的眼睛里不时透漏出一丝狡黠的光，有意无意的瞄一眼旁边神情冷若冰霜的沐漓。
“我叫莫陵。”
“奥，原来是莫陵兄弟，不过，莫陵兄刚在门外说自己来自雪家，可你为什么不姓雪呢？”文仕宪一脸疑惑的问道。
“雪家门主是我伯父，我是在伯父家长大的。”
“奥，原来如此。”文仕宪瞬间了悟，喃喃点头。
他顿了一顿，在莫陵耳边小声的询问：“你刚在门外说的话还算数吗？”
“什么话？”莫陵愣了一下，不过他的疑惑随着文仕宪赤裸裸的落在沐漓身上的眼神便瞬间烟消云散了。
“兄弟的侍女还肯割爱让于我吗？我出两千两！”
莫陵闻言，唇角浮出一丝笑意，既然他这么不长眼，非得往火山口撞，用他来给沐漓出出气也不错，心中有了这样的思量之后，他便说：“你去问她，只要她同意了我没意见！”
“主子发话了，她一个侍女还能反了天不成？”文仕宪的眼中浮现出一丝狠厉，“再漂亮也不过一个奴婢罢了！”自家家中也有几个美貌的女姬，长得再美若天仙又如何？终究不过是男人的玩物，让她往东就不敢往西，让她暖床就不敢宽衣！
莫陵愣了愣，自然是对他的想法不敢苟同，在家中时自己对家里的家丁丫鬟虽然也时常捉弄他们，可从未从本质上轻看过他们，在莫陵的心里，人人都是世间平等自由的存在，没有什么上人，下人之分。
“女人一宠就坏事！看我来替你管教一下，保她以后温顺的像条小狗！”文仕宪的话越说越过分，慢慢的莫陵也不由的嘴角一扯，暗道：我的人还轮着你来管教，你个死胖子！
一音落了，考场之中嘈杂之声渐盛，越来越大的考生涌进了考场，莫陵略略扫视了一眼，看来一百个人的名额差不多要用完了。
也不知道谁是最后一批幸运儿？莫陵撑着下巴，饶有兴趣的盯住了考场的殿门。
“东皇城？”叶染白眯眼沉思，“海川之上四古国，东皇，西帝，北王，雪君，这东皇城的主人难道是……？”
听到叶染白的低喃，陌阳也沉思了片刻，无果之后便无所谓的挥了挥手，大声笑道：“一个十七岁的天命啊！我剑宗这次可真是捡到宝了，我说你们几个老家伙可不许跟我抢啊！”
玄霜长老也赞赏的抚须点头，但说出来的话，却并无苟同妥协之意：“这你一个人说了可不算，三峰四院的七位长老们可都会死死盯住这个少年的，尤其是风无期长老！”说完，他顿了一下，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李哲，“那少年叫什么名字？”
“对对对！他叫什么？”陌阳长老也焦急的追问，脸上满是兴奋的神采。
“禀长老，此人名叫细鳞。”李哲恭敬的回应，同时也在心里暗暗揣摩如何才能待师傅将这个少年收到秋山院之中。
在殿外，那个白衣少年以一招“天命御气”的惊艳剑法将全场考生震撼地不能言语取得了最后一个名额之后，李哲便以最快的速度命令牧风把这件事传到了师傅秋无依长老的耳中，剑宗招收弟子为了避免七位长老以权谋私将资质好的弟子全数收揽至自家门下，破坏了山门间的平衡，所以在三试之中，分别派去了不同的长老掌控，以达到相互制约平衡的效果，而下一场，则是秋山院和清风院的主场，此时提前将消息告诉师傅，师傅能将其纳入院中的机会便大了一些。
“细鳞。”陌阳长老低声将这个名字在嘴里重复了一遍，默默记在了心中，准备不遗余力争取过来做自己门下的弟子。
玄霜长老和陌阳长老共事多年，对方的想法自然能够揣摩出来一二，于是不由的泼了一盆冷水，“人家可说了是来自东皇城，已是旁人宗门弟子。”
“那又如何？入了我剑宗门下，自然就是剑宗的弟子，大不了我亲自出面与那劳什子的东皇城替他切断了关系！”
玄霜长老摇头一笑，这么多年了，他这位老友还是改不了这火爆的脾气，此时见他如此笃定，便也不好再出言相讥，便转头看向叶染白，毕竟他才是这次文试的主考官：“叶长老初次执掌文试，就让剑宗得到了绝世天才，可喜可贺啊！”
“是啊。”叶染白眸色淡淡的说，“一下子得到了两位天才少年，确是是可喜可贺。”
“两位？”陌阳与玄霜同时睁大了眼睛。
叶染白的唇角浮现出一丝薄弱的笑意，反问道：“那第一个踏进门的少年距离天命也只有一线之隔了，这难道不是两位吗？”
“李哲，你可知他是哪个宗门的弟子？”陌阳长老的眼中几欲喷火。
李哲迟疑了一下，说：“他叫莫陵，并无门派。”
“那他是哪家的子弟？”陌阳急切的追问，与其收一个外派的弟子，不如一个无门无派的弟子来的划算，当然，要是能一齐收入门下那就更赚了，这是陌阳长老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陌阳长老的追问让李哲有些为难，既然莫陵的身份长老们不知道，也就说明掌门没有特意吩咐过他们，这样一来，自己是答还是不答？但转念一想，只要长老们要查，还不是分秒的事。
李哲旋即不再隐瞒，沉声答道：“晋阳雪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