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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朝阳广场上这会已然没什么人了,周公以还在后面的养居殿里跟皇帝陛下说着事,谈妥了明日将贺璋的女儿贺优歌接进东宫的事,这便得了御林军的一个参军进来奏报,说是有人这会想要强闯宫禁,章储大人正拦着,派他过来问问二位的意思。章储这厮也不是个傻的,他当然知道那妮子是郅澌,是皇帝陛下亲自让他派了手下的偏将去北海接回来的,但若是今日这般贸贸然就让那厮打将进来,一来且不论那女子是不是真有刺伤御驾的心思,单是强闯宫禁这一条便是要掉脑袋的,再者,放她闯进来自己岂不是背有失职无能之嫌?这女子的身份地位都诡谲的紧,思量之下,章储自己拦着,派了参将回去陛下那儿讨个主意。

皇帝问了两句,觑着周公以,“听着像是你宫里的人。”

“父皇,”周公以面上颜色有些难看,说话有些犹豫,“儿臣带回去处置。”

“不妨事,让这些个老东西吵得,咱爷俩这会功夫了晚膳还没用,叫澌儿进来,一块儿用些罢。”这皇帝陛下便挥挥手让那参将出去了。周公以瞧着他父皇,这会也说不出话来。他其实倒觉得,那日如是郅澌不同他讲皇帝是饮了无忧散,他怕是也信的。这皇帝陛下并不是自三年前至今便心智不全了,只是变得太过于淡然洒脱,对那些个朝堂之事都不愿意多费心思,一味地将公文往他这个太子爷的案头送,自己个儿平日里也就顾着品鉴书画、弹琴听曲,周公以打眼看着,心里诸多考量,一时间也不知如何说起,只得作罢。

这头说来,何诤倒是个机灵的,看着章储纠缠着郅澌,想着这姑奶奶急了怕是六亲不认的,这会子要是去朝阳广场上看不见自家太子爷,掉头就走那会......可能是天王老子也拦不住的。这般想着,打发了宫门口的小太监,让他赶紧找到太子爷,去让他到朝阳广场上跪着去。两下里,那头刚刚送走了参将就等来了这小太监,小太监进不得养居殿,只得把话传给王太监,王太监一听,脸上倒是掩不住惊讶之色,脚底下一步不敢慢,进去原话传给了太子爷。周公以一听,蹙了一下午刚才展开的眉心即刻又拧上了,心里恨声骂着,这死丫头今儿个是不预备消停了!除了那太皇太后老祖宗,谁还罚过他周公以的跪!想是这么想,这头却还是起身跟皇帝告了个退,皇帝抿着嘴笑,“怎得,寡人的麟儿今日竟被这么个小丫头制住了?”

周公以拱个手,脸色甚是不豫,只道:“儿臣去把那没规矩的带回来再给父皇请罪。”皇帝挥个手由着他去了。

章储是在皇城墙上拦住这个飞檐掠瓦的小丫头的,故而这厢参将刚到,周公以也正在朝阳广场上一撩袍角冲着朝阳殿的方向就跪下了。左右宫人看着这一幕心里着实是纳罕不已,他们的主子爷向来无甚大过,除了三年前轰轰烈烈抗了回婚被老祖宗罚在螽斯堂跪了一日,从来都是极为得体、得宠的,怎的这会子跪在这儿?王太监从后面养居殿搭着袖子就出来了,一面快步走着,一面骂道:“这些个有眼无珠的,规矩都就着饭吃了!什么该瞅什么不该瞅还要咱家教?都统统自己个儿去内务府领板子!”这般说着,宫人就都散了。王太监不多话,只是远远地在朝阳殿台阶上看着广场上跪着的周公以,等着郅澌来。

参将跟章储复了命,章储也不再纠缠,放了郅澌进去,这头还不忘讨好,跟何诤道:“太子爷若是有吩咐,何侍卫直说就是。”何诤不多说,跟章储抱拳拱个手,便追上郅澌去了。郅澌心里乱哄哄的,刚跟那章储动了拳脚,不敢打他十分力,可偏那厮也不是个好纠缠的,硬是不肯放自己过去,越这么想着,便脚下踏着房檐的力量越发重,及到余晖漫洒、茕茕孑影的朝阳广场,倏忽便住了步子。瞧着那一身轻黄锦袍跪在广场正中的背影,郅澌鼻头一酸,想着这都怪自己任性,连累地好端端的太子爷罚跪,那公旦说的是没错的,她果然是个没心肝的。这般想着,人从瓦檐上落了下来,住在周公以身侧,一甩裙裾,直愣愣也跪下了,嘴里还道:“该罚的我领就是,你回去罢。”

郅澌匆匆地没瞧着周公以的脸色,这会子那人抬起一张阴郁的侧脸,寒津津的光从眸子里露出来,“肯来见我了?”

郅澌低着头不言语,周公以以为小丫头还赌着气不肯同他多说话,却哪想断了线的琉璃珠子一颗一颗砸在青石地砖上,碎成八瓣。这下爷可慌了神,语气同方才质问时相较有些不牢靠,小意地试探着道:“澌儿......”

王太监这头上前来打个千儿,“郅澌大人到了,这便请罢,陛下还等着二位呢。”

郅澌不多言,闻言便爬了起来,只以为那王太监是陛下派来“监刑”的,这下自己这个罪魁回来了,自然是要带去御前问个话的。周公以这头看着小姑娘梨花带雨的,心里着实揪得难受,哪还顾得上方才的怨气,可父皇还等着,现下不便多言,只得跟着起身。却不想这爷们儿起得急了些,慌慌张张失了仪态,一脚踩着了自个儿的袍子,趔趄了一下。郅澌是个敏捷的,还不及那何诤反应,小丫头回身上前就扶住了公以。这一扶倒是没甚要紧的,不过当场的四人都各起了心思。郅澌心下以为,周公以是跪得久了,这会子连站都站不稳了,心里酸涩一片地疼。周公以瞧着小丫头方才哭过的脸这会子又是一皱,不免以为那厢觉着自己也不跟她辩解两句故而更加着恼也未可知,心里又急又悔。王太监打眼瞧着,嘴角却是不可察地笑抿住了,道是这二位的感情真可价是如胶似漆,蜜糖一般。何诤最是奇妙,这会还感慨郅澌大人的身手不是一般好,反应也很快,却又想着自家爷不用提点也能把戏做得这般周全,真堪神人。可谓是“各怀鬼胎”地,这一行人到了养居殿。

何诤按着规矩在殿外檐下站住,王太监带着二人进去,复了命,乖觉地退到皇帝陛下身后去。留着这周公以与郅澌二人,隔着养居殿里的一桌子菜色,对着那个笑得人如沐春风的皇帝陛下。郅澌这便要横了心跪下认错了,皇帝陛下瞧着,只道:“也没个外人,免礼罢。都过来坐下用膳罢。”周公以对自个父皇这般和蔼的模样早已是习以为常,不多礼,拉住郅澌去桌边坐下。郅澌这里还在纳罕,怎得陛下不处罚自己这个始作俑者么?正想着,却听皇帝陛下又开口了。

白面如玉的陛下这会捧着个青瓷碗,里面盛着熬得浓稠清甜的百合银耳粥,笑得温文尔雅,“这些日子酷热,偏生事忙,不得空去避暑。年青的血都热,不懂保养,三两句就要着急上火,殊不知气大伤身?”王太监瞧着自家皇帝陛下如此好性地劝和着儿子儿媳的龃龉,心里颇是有趣。周公以一面觉着父皇的话中肯受教,一面不可察地小意觑着那丫头的反应,只盼着她听进去。却不想这郅澌只以为皇帝这是提点自己,下回做事不可凭着一时气血便莽撞胡来。看着那小丫头憋着嘴,拧着眉,脸色又有些不快,周公以心下叫着不好,觉得她是还不肯原谅自己,正不知如何开解,却听郅澌开了口。

“陛下,今日微臣确是鲁莽了,只是那厮侮辱微臣属下,字字句句指着内卫府骂,臣实在气不过,才动了气......只是微臣之过您罚臣自个儿便是了,没得累了太子爷的道理呀。”

何止是周公以,就连皇帝陛下也有些怔楞,望着郅澌痴痴半晌说不出话,还是那心思敏捷的王太监先瞧出了玄机,打趣着道:“哎呦,老奴说这太子去广场怎么一声不响就跪那儿了......爷要哄着郅澌大人,可万不能连着着陛下被大人错怪了去呐......”

陛下经由提点,这会子立时便反应过来,剜了一眼王太监,“这老东西!寡人正跟这儿劝和呢,你可好,三两句戳穿了麟儿的心思,这回哄不好澌儿的帐,记你头上,寡人可不背这黑锅!”

周公以愣愣的,心里慢慢回过温度,才晓得方才郅澌话那么少,全是担心父皇会因为她今日冒失之过连带着惩罚他来着,觉着好笑的时候,又不自觉觉着有股子暖意。

只见那郅澌,脸色变了三变,好容易镇静下来,扭头望着周公以,“你骗我?”

周公以一骇,心里大叫不好,连忙起身冲着皇帝陛下扑通就跪下了,“父皇,今日不管因着什么缘由,千万罚儿臣去那朝阳殿前跪着!”这般不够,还叩了个头。

“麟儿想跪多久?”皇帝陛下强忍着笑,看着这对小儿女。

“澌儿不气的时候儿臣再起来。”周公以一本正经道。

皇帝陛下瞅着,又乐了一会儿才眯着眼望着远处缓缓道:“那怕是不容易了,明儿,优歌就要进宫了。”

周公以心头一震,不免又打量一眼郅澌,小丫头攥着个拳头,低着头,叫人看不清神色。

“你们房里的事怎么闹都好,出了房门,都别忘了自己个儿的身份。”皇帝陛下正色道,“爱卿今日处事,寡人可以理解,只是多有不当之处,等回去了你听公以跟你说罢。”皇帝望着郅澌,带着几分探寻,郅澌点点头,应了声。却听着上面陛下一直不响,正想抬起目光打量打量,正对上皇帝含着笑的眼神,他瞅瞅郅澌,再望望还跪着的周公以,暗示之意不言而喻。郅澌红了脸,低声道:“殿下起来罢,臣受不起。”

瞧着公以还打算矫情,陛下不耐地笑道:“罢了罢了,你们要闹吃好饭养足了力气回房去闹,寡人这会子饿得实在是头晕。麟儿起来罢。”王太监听着这话不知想到了什么,实在是没忍住,噗嗤乐了出声。周公以将将站起身,听这声儿,不免三双眼一齐望向王太监。老太监躬身报了个歉,只道:“太子爷,老奴听着,陛下有几分等着抱皇孙的意味呢......”

皇帝闻言温软一笑,回首看着周公以,“都道你是个心思奇绝、精通文学的,怎得这会连一个老太监都比不得?”

郅澌本就烧红的脸这会功夫更深了三分。

“父皇,澌儿不听话,儿臣也没奈何。不然劳您费费心思,多劝和几句?”

郅澌闻言,手上没个轻重,青瓷的汤勺断成两节,啪一声掉进了粥碗里。

“自个儿的小丫头自个哄去,寡人才不替你操那个闲心。”皇帝陛下说着便低头吃饭去了。

这晚膳用了不到半个时辰,皇帝陛下甚是体贴地放了二人回去,临了还为着先前皇孙的事取笑了两句。郅澌从养居殿出来,两眼平视着,也不看周公以,面上倒是一片安稳。周公以打量着,抚着额发,面上苦笑着:“小妮子跟在本宫身边,旁的没学会,端架子摆谱却学了个十成九……罢了,今日这事,说来也不怪你,内卫府忍得久了,猛一个反击,不适应的人自然是多了。只是澌儿,现下本宫要你一句话,”往常的日子,周公以私下从不称本宫,现下这么一说了,郅澌倒平白清明了几分,听进了他的话,“内卫府,你打算带成个什么样?”郅澌蹙着眉,不言语,步子也慢慢缓了下来。周公以又道,“兴许现下我不该摆这个太子的架子,而是应该以安监院院长的身份同你这个院令好好谈谈院子以后的方向。”郅澌似是不解一般,仰头望着周公以。周公以笑得一派温和,带着郅澌抬步往思华堂去。

进了思华堂,酷暑的燥热随着坠下去的夕阳淡了几分,周公以跟郅澌去了前院的莲台,吩咐了何诤去东宫探查下便能歇着去,木姑姑端了两盏加了百合露的冰镇柚子茶。方一坐下,郅澌便道:“明日贺府小姐就要来了?”

周公以倒是不意外小丫头会先捡这个问,“这两日对贺家的动作大了些,那日吓住老祖宗,可不意味着她就能这么任人宰割……明日接优歌进来也是为了声东击西,那头兵部要把叶家少帅调回邀云坡,吏部要自下而上开始着手免掉一些贺家的官,要想让老祖宗这个节骨眼不发作,只能让她以为我现下是为了往后继位清洗朝廷势力,而并非针对她贺国公府。”

“吏部不是洹亲王的人?”郅澌咦道。

周公以笑一笑,“满朝上下谁不知道七叔在跟我争皇位?若是不从他那里下手,把把我势在必得的决心表现给他们看,这出戏,只怕还唱不好呢……”

“所以……无论当不当得了太子,甚至将来做不做得皇帝,你都要把贺府拉下马?”郅澌蹙着眉问道。

周公以望着郅澌,嘴角噙着笑,“澌儿,不是你说的吗?贺府有些放肆了,竟妄想着当我皇室的家……”

郅澌垂下头,不言语。她说不清现下周公以的这种背水一战究竟值不值当,他的舍究竟能不能换来他想要的得呢?只是无论如何,她也是同他一起的,这么想着,郅澌抬头看着周公以,“你这太子如是做不成了,便随我去北海漫水亭当我的小师弟去。”

周公以朗声笑了起来,“澌儿是想嫁给我了么?可还记得你我的约定?”

郅澌面上一窘,她本只是想告诉他,无论如何她会护他周全,尽她所能给他一个出路,却不想这厮这么厚脸皮。周公以看着小丫头窘迫,想着正事还没说也不再玩笑,只道:“澌儿,我先前的问题,你可想好了?”

郅澌正色,望着周公以,“我其实也不知道究竟要怎么做,只是今日闲逛,看着那些个不知哪里来的碎催都能在内卫头上踩一脚,心里有些气不过,想着随手打发了就是了。哥哥……”郅澌低下头,绞着手指,为难道:“我本不想伤人性命的,真的不想。”

周公以望着小姑娘,看着她那副局促不安的样子,不免觉着好笑,却仍是简短道:“我知道。”

郅澌抬头望了他一眼,还是不安地解释,“兵部衙门口,那李献良恨惨了我杀了他父亲,矢口否认他伤人则还罢了,但是言辞里丝毫没有他折辱内卫实属不该的歉意……澌儿以为,他不该。”郅澌看着周公以,愈发坚定,“从初见之时澌儿便知道了,有些事情解释百遍不如杀人见血来的有效。”

周公以看着他的小丫头,心里有些凉意,却仍然先道:“澌儿,我说了信你你便无需解释这么多。”后有变了变脸色,柔声道,“这也是我今日问你想把内卫带成个什么样子的目的所在。我如是要个杀伐果决的探子、杀手衙门,不必这么费事,更不会把你摆在那里受人指摘。坦白讲,今日从七叔还有都察院听说了这事的原委,我很是高兴,我没有看走眼。”周公以温和一笑,继而又道:“我的确要个能轻易便震慑住那些个不安分的人的院子,但也不能过于冷血无情,今日你所表现出来的,固然生涩,但是很好。”

郅澌瞧着那褒奖的笑意,道:“因为我不打算一开始靠杀人来解决问题?”

“只是一方面罢……你一开始不想伤人,是觉得不值当,后来则是因为那人不敬内卫府才动的手,性质上,是截然不同的。这场血案闹出来,说到底是因为你护短,”周公以不禁笑了出来,“你要怎么做这个长官,我不干预,只要道理说得通,我都由着你。”

“所以今日这事你不觉得是我的错?”郅澌瞪着眼道。

周公以点点头,“父皇让我管教你,是因为在他看你为官不够圆融,作为一国太子,我自然认为他说得对。但作为安监院的院长……”周公以狡黠一笑,“许你这个院令护短,就不许我这个院长偏私?”

郅澌呲牙笑,“那看来,你我是想带一个护犊子的院子出来。”

周公以闻言点点头,“尚可。”随后又温软笑道,“真好,澌儿,终于又见你这么笑了。”

郅澌摆摆手,“不让我念书,怎么都好。”

“为甚这么不喜欢念书呢?”

“你不是从前来信跟我说,你的学堂师傅很吓人么?”是了,这事说到底怪周公以自己,是他当年给小姑娘写信,说自己学堂师傅十多个,天不亮开始早课,凌晨了还要去父皇书房里抽查功课。故而这会子,周公以不禁哑然失笑道:“傻澌儿,我怎么舍得你受那般惨无人道的苦楚!”随之又无奈摇摇头,“读书这事以后再说,今儿个你是把杨喜明拘了?”

郅澌点点头,“那两个行事是同内阁与纠察处协调的,你是不会用他们来给你传递消息的。我又盘问了几个监事和主簿,感觉得到他们身上没有你的影子。瞧着传闻中的情报头子一直没来,我就想着他是如何给你传递消息的……”郅澌呲着牙,笑得很是奸诈,“那望仙阁怎么会这么巧就盖在安监院对面?那天看你在望仙阁没被那些个大臣认出来,三哥哥又说那里也是你的生意……我跳上房顶就瞧见那厮想溜,他本藏得极好,如是不着慌也不会显得形迹可疑。打量他也是个脚上功夫不错的,不过那么点距离里能跑得过我的,这世上想来是没几个。”

周公以嗤笑,杨喜明那厮还不是揣着糊涂没弄明白这个院令大人是怎么回事,这才拖了速度,不然哪能那么不小心让个小丫头揪了辫子。

郅澌坐正身子,“倒是有个事,哥哥。”

“说吧,小丫头。”周公以端着那盏柚子茶,一边啜着一边道。

“我叫人把府里的前堂收拾出来,明儿叫院里的大人们都去坐堂点卯,内卫的这一部分,我想把它摆到面儿上来。”

“唔……”周公以吟唔着,本来这郅澌没知会他一声便这么做了,有不妥的地方也来不及提点,莫须有地说,这完全是够得上私设公堂的名头的。可转念又一想,内卫从先皇手里至今已然凋零近五十年,这五十年除了那所空壳院子,连个院长都不知道是谁,现下从水面底下浮上来,不见得这种似是而非的情况一定是不妥当的,他瞟一眼郅澌,心想这小丫头胆子大,只要不逾矩,她就只管去闹腾就是了,了不起他来收拾烂摊子,这么想着,便道:“且由着你去。只是,澌儿,有一点,下回再闹出什么动静来,你也得看在我这个院长的面子上提前报个备,别到头来我想替你圆谎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郅澌知道公以说的是今儿个这事,想了想道:“我倒是想知道,为什么只设两位行事?按理说,行事应当是向三司那儿通气的才是,你手下的行事呢?怎么会轮着情报处的主办向你直接呈事了?”

“别说安监院,内卫府的规制本来都已经破败不堪了,这院子我修了快一年功夫才有了现在的架子。院里的人堪不堪用,还得你细细考量,单这杨喜明,我是极放心的。换言之,今日的内卫,你如是想让他们提刀举枪揭竿而起,怕是找不出几个英雄汉,但要是说全国上下谁想比你我知道的消息多,那只有他杨喜明。”

郅澌瞧着周公以,又是呲牙一笑,“哥哥,我想跟你讨个人。”

周公以眼睛都不抬,“何诤不行。”

“为什么!”

“他太打眼了。何诤六岁里就跟着我了,满朝上下看着他也得礼待三分。你把这么个人放进安监院,不明摆着就是我插手你内卫府的公务了?那以后你安监院的意思,岂不是就是我东宫周公以的意思?”

“可你那内卫营的差事我若是一同领下,把我劈成两半也忙不过来的呀!”

周公以想一想,复又道:“左右宫里的巡防有章储,你不用太过忧虑这个,如是有什么急事,我可以知会何诤替你料理着。”

郅澌又露出一副谄媚嘴脸,“谢谢哥哥!”

周公以摇摇头,“你这丫头啊……主意都打到我身边的人身上来了。只是,那何诤也不是个清闲的,我可提醒你小丫头,明日进宫那贺优歌也不是个省油的,东宫那头你的人,你得留个心眼。”

郅澌往周公以身边凑了凑,“那哥哥你说,我要是和你太子妃打起来了,你可怎么是好?”

周公以呼吸滞了滞,胸口一阵燥热,这丫头离自己太近了些……却还是强忍着笑道:“你若是连那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都收拾不了,我看你这安监院的院令趁早别做了好。”

“唔……”郅澌皱了皱鼻子,“你今日这香熏得似乎重了些……”

周公以看着那厢小丫头嫌弃地往后退,心生不悦。皇帝陛下下午叫他们进去的时候,洹亲王不知中午从郅府出来又上哪里风流去了,一身脂粉味混着满殿的汗味儿,弄得陛下好不烦躁,一面养着冰,一面熏着极重的香料……话说这还不是因为这个死丫头!他不抱怨,她还在这里挑三拣四起来了!故而周公以一把捉住郅澌的手,这便往后面去。

“你这干嘛啊!”郅澌叫着。

“叫你给本宫更衣。”

“更什么衣!你叫人去做就是了,我柚子茶还没喝呢!喂!周公以!”

“端进房喝。”

宫娥们闻话都一个个羞红了脸忙着避让,郅澌看着又羞又恼,没个奈何。

周公以进屋回身关上了门,望着脸红得要滴下来血的郅澌,“你不预备嫁给我啊?”

“你明天不要娶贺府小姐进东宫了?”郅澌顶着气道。

“你要再这么混说气我……我明儿带你过门拜宗庙去你信不信?!”

郅澌翻个白眼不置可否,周公以也是气结不愿理她,自顾自去后面翻了半天柜子,找着件水青色的罗绸褂子,“过来给我换衣服!”

“你自己不会啊?”

“我打生下来袜子都有人换!”

郅澌被噎得说不出话,就那么瞪着他,过了片刻还是没出息地走了过去,“以后你学着自己换!”

“为甚?”

“那你不然要那贺府小姐给你换?”

“我不是让你换么!何时让她换了!”

“她不是你太子妃么?”

“这倒有意思了,若是你将替我更衣的都等同于我要娶回家的,且不说乱七八糟的宫娥奴才有多少,澌儿,那现下你是不是也是我的妻了?”周公以此刻格外为自己这张无往不利的巧嘴得意,真真是多亏了都察院那些个言官的锤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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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承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爷。而林梦回是倚门卖笑的娼门之女。甚至还养着来路不明的孩子。他看她的神色永远的带着鄙夷,不屑到底。而她永远的云淡风轻,谈笑相对。他讽她迎来送往,嘲她风情摇摆,厌她笑靥如花……可是后来,他又开始恨她朝秦暮楚,怪她眉目凉薄,怨她若即若离……再后来,他逼她承欢身下,又逼她灌下红花。他说:”谁知道是谁的孩子?“他又说:”生本王的孩子,她也配?“最后的最后,他了然真相,试着问她:“无寻到底是谁的孩子?”而她抚上幼子失去神采的双眸,眼神冰凉却笑得风情万种,她说:”爷这样问,梦回可得好好想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