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星期第二次割破手,龙云不动声色地从口袋里掏出昨天买的止血贴和纱布,剪下一小块裹好被剪刀划伤的无名指的创面,轻轻触按昨天包扎的中指指肚还感觉隐隐生疼。她深呼吸了一口气,集中精神继续打理顾客的头发,否则,再这么下去,这个星期还没过完,她就可以因为手伤歇业了。
四年来,她在江尾村从当学徒到一个人经营理发店,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因为心烦意乱而频繁割伤自己赖以维持生计的宝贵双手。都是因为她的恋人——魏蓝。他法律本科毕业待业在家已逾三月,工作难找,经济拮据,俩人因为生活琐事争吵不休,前天魏蓝提出来让龙云把理发店盘出去,跟他一起去省城谋发展,龙云一听就来气,说卖店是断了她和母亲的后路,别说去省城能否谋到差事,丢下母亲就是大不孝,说到激动处竟愤然指责魏蓝一把年纪还不切实际。
男人的自尊心受到了重创,魏蓝眦裂发指、怒不可遏,冲着龙云吼道“你不能让我憋死在这个偏僻穷困的鬼地方,我忍够了!”,于是他离开了家——她那间理发店的狭窄幽暗的阁楼,要去省城找属于自己的位置。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魏蓝很快在省城一家相当不错的律师事务所找到了工作,当然光凭他——一个人生地不熟还没钱没爹初出茅庐的毕业生——是决然办不到的,那个为他疏通关节的人就是江头村的村长江九。江九早就为自己的女儿相中了魏蓝——江头江尾这两个村统共就出了这么一个高材生,他生得颇为颀长英俊,确保了孙子的优良基因,更重要的一点,他的父母在其高中时意外去世,此后他只能跟着唯一的舅舅过日子,这当然是一件悲伤的往事,但它确是江九十分看重的女婿优选条件。
魏蓝明白,接受江九提供的宝贵的工作机会就等于是默认了入赘江家,他短暂的犹豫过,但他受够了寄人篱下,不管是舅舅还是龙云,在现实生活的压力下,所谓亲情、爱情都显得有气无力,有意或无意的白眼,隐微的冷淡,生硬的态度,这一切让他似乎积重难返,他要抓住这个机会。
龙云的止血贴还没揭下来之前,魏蓝回到理发店的阁楼上收拾了他的书本和几件衣服,像所有不幸爱情的结局一样,龙云感觉到自己将要失去爱人的时候,她流下不甘心的眼泪狠狠说道:“走了就不要回来!”,而这也只换来他迫不及待的一句“保重”。
龙云在魏蓝离开以后哭了一个星期,流的眼泪把爱情的苗连同根一起都淹死了。当她看到年迈而单薄的母亲,吃力地将铺盖行李往阁楼上搬的时候——原先她只能等关店后在理发椅边上架上一张行军床,她对于过去几年被爱情冲昏头脑而疏于照顾母亲的自私行为感到内疚不已,于是暗暗发誓余生要与母亲相依为命,让男人和爱情统统滚蛋。
龙云以为一眼能望到头的太平日子就此拉开序幕,意外却不期而至——她发现自己竟然有了魏蓝的孩子。这荒谬的神意让她一度忧思愁绪纠结落泪,“等我走了,他(她)跟你就是个伴啊”母亲的一句话令她最终选择了接受这上帝出于怜悯之心而赐予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