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声地握紧不归的小手,傍晚后停下的小雪又开始飘落下来。如果下了一个整夜,身后的那摊血迹就会被雪的纯白所掩盖,找不到红色的痕迹。
刚拐出巷口,我便见到鈭斋抱着问雪和梅姨担忧地朝路人询问着。问雪眼尖,很远就便见我与不归,我们还未走近,她就哭得梨花带雨:“萱姨,萱姨,以后问雪再也不会不乖地要来看花灯了。”
“好了,别哭了,萱姨这不是在问雪面前吗?”我点着她的鼻尖,逗弄着她。
“你们……”鈭斋的目光留在不归手上带血的匕首上,诧异地问道。
我淡然地摇摇头:“碰见只大虫便宰了他一只手。是不是,不归?”
不归顺从我话,点点头。
他还想询问着什么,我假意抬头看着天空,一片蓝得近黑的颜色,似乎也知道人间正是花灯节,天上的万千星辰都消失不见。“夜深了,问雪和不归该歇了,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平萱……”
我从他手里接过问雪,没有多加停留朝前走去。梅姨和不归见状急忙跟上我的脚步。
那是……熟悉的身影在眼前,警惕的双眼四处观望着,而他前方的那个人正弯下腰选着小贩摊上的花灯。莲花做成的花灯,如莲之濯濯,芙蕖之出淤泥而不染,我最喜爱的花灯,曾经以为我也会和那满池的芙蕖一般,终有一天会遇到一个知音。
转过视线,我将头埋在问雪身上,希翼从她身上寻求一个安心。但见前方他提起一个莲花花灯缓步离开,而剑婴回头张望时发现我,惊讶地张着嘴,却转过身去,加快步伐跟上那人,缓缓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顺我的视线,鈭斋的脸上挂着温和的暖意。他将手里的物什提到我的手边,轻声道:“看你可喜欢?”
我低头一瞄,竟是一盏莲花花灯。错愕地看过他,他依旧那副暖暖的笑意。
我敛去脸上露出的欣喜,将花灯还给他手边,大步迈开。
“难道你不喜欢吗?我记得你在兖州便就是最喜这莲花花灯的。”
脚步蹲下,我狐疑地回头看他,他在兖州见过我?仔细看向他那副容貌,就他那张比女子还要美丽的面容,若是我见过,一定不会忘记的。那么他这话又是何意?
见我疑惑,他也不说话,只提着莲花花灯跟在我的身后,一路到梅园也不再开口。
果真下了一夜的雪,虽说是小雪,但连绵不绝一样缔造出了白茫茫的场景。
今年的第一场雪,我裹紧身上的银线小皮袄,踏在雪上,梅花在枝头绽放着。红色的花朵在白色之中更为显眼,一份张扬的美丽。
问雪也披了件水红色的小皮袄跟在我身后,随我玩起雪来。不归与梅姨在屋檐下看着我俩的嬉戏。许久不见的笑声从梅园里荡漾开来,这般的日子我已祈求了太久。从前总觉得一定要找一个爱的男人长相厮守,到头来还不如自己这般独自逍遥。
那夜的那个身影,我知道是他。可我对他来说,也许就像是枝头上绽放的红梅,只是匆匆的一个过客,来年绽开并不是去年的那朵。他的后宫佳丽三千,我不过刚好是可以利用的一个。
太阳带着暖意地挂在空中,不归寻来一只笛子,轻轻地吹奏起来,就若当初的我与风吟。我解下披在身上的小皮袄,合着那笛声在雪地里打着旋。
见过苏晚晴那刻意设计过的舞蹈,我的舞只是随自己的心意,在漫天的雪中自在地旋转,飞舞。
袖上的风带散了一些花瓣,沐浴在它们的飘落里,它们的沁香围绕在身间。
那白茫茫之中,是谁的笑颜竟如此熟悉?他一袭白衣,手握长笛轻轻地吹奏着。
风吟……
正当我开口叫道“风吟”时,雪花飘落间却看清那人的真面目。桃花眼正对我淡淡地笑着,这个正在吹奏笛子的人不是风吟,而是永王鈭斋。
依旧没有什么好的脸色,我转身拾起地上的小皮袄,将它绑在身上朝屋内走去。方才的好兴致随着这个人的到来全然消失不见。
“平萱,”他突然握住我的手,令我不得不回头看他。“你就这么讨厌我?”
讨厌?说不上,我淡淡地摇摇头。只是不想与世间的人再作任何的纠缠,他对我的好我岂会不知,但被人屡次伤害的人终究还是无法再信任任何人,只要旁的人一接近,它便自己退后数里。
“那为何总是躲着我?”他的双眼诚恳,倒映出一脸冷漠的我。这一张比女子还美丽的面容,不动声色间就能引诱无数女子的桃花眼此刻隐隐闪烁着泪光。
“我没躲着您,我只是觉得……”我转身,看着他的双眼:“我们并没有什么好联系的。永王殿下您在朝上还有不少政事要处理,府内也有十几位小夫人等待您的归家……”
“为何要这般想。”他长长地叹口气,放开我的手,此时的他一点也不像最初见到的那个意气焕发的永王,落寞的身影隐藏在白雪间。“我对平萱从未有所欺骗,即便是朋友你也不愿意靠近我吗?”
“若你在意,我可以为你放下江山重任,若你愿意,我可以为你遣尽府内众侍妾。”
“哈哈……”他和鈭谦都是一脉相承,当面的话说得好听,但当他们得到自己想要的时候又会如何对我呢?仿佛拂去衣袖上不小心落下的落叶般,任我被人践踏,在冰冷的地面上苦苦挣扎。“殿下真是说笑,我刘平萱不过一介寡妇,何德何能让殿下为我舍弃这么多!”
“不……”他的手指堵住我的话,那般深情地看向我,似乎开出朵朵的花儿。“不要故意这么说自己,你在我心里从不是那样的人。”
“不是哪样的人?”我拂开他的双手,对向满树的梅花:“你又是什么目的?不必欺瞒于我,我如今对你任何价值都没有!我不是杜贵妃,身为皇帝的宠妃,可以让你报复的快感!我也不是安后,可以让你有使天下人耻笑皇帝的砝码!我,只不过是个没人要的寡妇而已。”
“你到底还是不懂,我从未将你那样看待过。”他的目光绵远而哀伤,透过我仿佛看着另外一片天地。“我从未以任何目的来接近你。”
“够了!”我捂住耳朵,不想听他的任何话。“这个世上唯一不会利用我的只有风吟,只有文风吟!”
“风吟,风吟!”他脸色巨变,拉过我的手朝风吟的墓前走去。“文风吟已经死了!”
“不,风吟说过他想回来帮我的,他一定会再想办法的。”他握得很紧也很用力,勒得我的手腕处硬生生的疼着却无法挣脱开。我只能朝他大吼道,这个世上果然只有风吟才会温柔地对我。手腕处隐隐已有了红色痕迹,他却握得更紧。
“平萱,”他回首看着我:“你不要帮自己龟缩在文风吟的壳里,他爱你吗?他不爱你,他只是怜惜你,一直以来都只是你自己把他当成挡箭牌,你总是告诉自己,你心里的人是文风吟以此来抗拒我与那个人!你既然曾为那个人敞开过心扉,为什么就是对我这般的防备呢?从来不曾有过信任,亦将我的心狠狠地踩在地上。平萱,我与那个人不一样,你可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