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出我话里的讽刺,她微变了下脸色,却教苏宁安按下。但见他比起从前更加的清朗,一身华贵的装扮,倒符合他的想法。
只是看见我时,他脸上明显地一愣。是想不到吧,他不要的,被他刻意坏了名声的刘平萱,竟然摇身一变,成为杜贵妃也不得不赔笑的皇帝宠妃!
“你……平萱你……怎么会……”他话还未说完便教我一阵打断,我抬眼看了下喜乐边喝斥道:“你是什么人,竟敢直呼本宫的闺名!还不掌嘴!”
喜乐见我发了话,当下便会意地伸出手,朝苏宁安一个巴掌扇过去。
“你……住手!”
杜贵妃语气不稳地叫住正欲下手的喜乐,眼角晃过的一丝担忧,我的目光从她身上流转到苏宁安身上,原来是这样。
风流倜傥的穷酸书生似乎天生就是富家女子的克星,可不知杜之薇将这样的人留在自己身边是不是太欠缺了考虑?她护他之心已然人尽皆知。
喜乐闻言不得不停下手,垂下头偷看于我。
“你怎么会……在这里?”依旧处于惊恐中的苏宁安指着我蠕动着嘴唇。
我淡然地笑着,傲然地从他身边缓慢地经过,迎福随即怒瞪于他,喝斥道:“这位是锦华殿的刘妃娘娘,你一介男子竟敢直视娘娘!”
他不可置信地偏过头看着杜之薇,只见她漠然地点点头。也许我猜想错了,苏宁安应该是许久之前便留在杜之薇身边的,在寻找到苏晚晴时。她用他来牵制苏晚晴却未曾想到最终牵制的不过是自己而已。
这个男人,我曾想托付终生的男人,在抛弃我之后再次攀上了他自以为是大树的杜贵妃。在他的心里,究竟有没有爱过一个人呢?那个为他死去的苏晚晴,那个即使被他卖到教坊依旧痴痴等他的苏晚晴……
我庆幸当初的被抛弃,否则真的继续下去,属于我的下场定不会比现在好?指不定流落在某个天涯。
喜乐并未阻拦于我,反而是在放我进入后照旧与杜贵妃纠缠着。我循着长满青草的汉白玉路,在迎福的搀扶下朝殿内走近。
刚推开门便瞧见一人的背影背对着躺在榻上,闪耀着光泽的明黄缎子肆意地炫示在榻间。他似真的已入梦却又隐隐地让我感觉他是清醒的。挥手示意迎福下去,我独自小心翼翼地朝他走去。
还未靠近榻就听得他的一声压抑的怒气:“朕叫你们都出去,朕要自己一个人呆着清静清静!”
他状似随意放在腰间的手握成拳头,因为过于用力而发白的手指。是在担心我吗?会为我的这一去而不安吗?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要让我去做那样的事呢?倘使我这次回不来了,你该如何办?
顺着他的手指,我握住他的手背,凉凉的。
他身子一僵,猛然地回头,在见到我的那一霎那,那双常年雾气缠绕的眸子终于闪现出彩虹的色彩。
“你回来了?”
似不敢置信又似欣喜万分,他突然扶住我的双肩,那般仔细地看着我的脸,又细细地拉起我的手,看了良久才舒了口气。
“平萱,你可知朕一直在担心你……”
我勉强地挤出一丝笑意,你一直担心我却仍旧让我去冒那个险。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他将我拥入怀中,看不见他的表情,我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你又知不知道,我一直都很想问你一句话,倘若今时今日在你身边的是寄柔,你是否还会这样让她去见颜敬亭?
“朕说过朕不会亏待你们母子的,只要杜开巍这次一退,朕就会立平萱的孩子为太子。”
“颜将军答应听陛下差遣。”我淡淡地开口,对他的喜悦我却是没有丝毫的高兴,只要一想到颜敬亭的话,心似乎就想裂开了一道口子。我知道的,素来都知道,在他的心里,我仍旧不是能占据他整颗心的人,哪怕他为我放满了一池的花灯。终究是不一样的……
听闻我的问话,他神情一松,放开我:“如此甚好,朕果然没看错平萱。”
我脸上的笑意怪异,掩盖着几丝惨烈:“为什么要让我去,那个人你可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事到如今,鈭谦你还会要我吗?”
“你……”他脸上神色变幻莫测,似乎听明白我话里的意思,略显迟钝。
他还是会在乎的,在乎我的贞洁是否只属于他一人,即使如此,为了他的江山他还是将我舍弃。
他的手指缠绕过我的发间,语气哀伤地说:“朕会好好补偿平萱的,一定会!”
树叶洋洋洒洒地从枝头上飘落,染上了晚霞的红色。
我又独自坐在钓鱼亭的软榻上,看着手中的圣旨。迎平在一旁轻声奏乐,喜乐还立在身旁未曾离开。
明黄的诏书上熟悉的字迹,是鈭谦的亲笔。杜开巍的十万大军在颜敬亭的阵前倒戈下溃散逃逸,最后剩下不到两万余人,且不说颜敬亭手中还有五万的兵马,紧凭京畿的守军便足以对付长途而回的士兵。杜开巍拥兵不返,但念其与犬戎之战取得胜利,功过抵消,仍旧是镇国将军,而颜敬亭进京勤王有功,特进封为逸王。
然颜敬亭许是对恩师心怀愧疚,向鈭谦辞去逸王,还是自称为护国将军,带着他的兵马又浩浩荡荡地回到边关。
他是聪明的,知道良弓藏的道理,于是早早地,在鈭谦还来不及与他秋后算账的情况下去了边关,从此山高皇帝远,谁也奈何不了他。
皇长子昱泓因已弱冠,封为豫王,赐封地豫州,待中秋后便立即起程赶往自己的封地。我肚里的孩子却享受了不一般的待遇,还未出生便已有了封号。若是皇子便为雍王,若是公主便为雍和公主。
他说,若是皇子便是太子,若是公主便是皇太女。
他说,朕只想把好的留给你的孩子,朕会让你的孩子继承大统。
我垂下眼,将诏书扔在一旁,我并非为了那个高高在上的皇位,只是心有不甘。他给我的承诺,终究没有兑现。
就如同当天我曾暗示他,我在颜军的遭遇,他果真连问都不曾多问一句,遣了我回锦华殿,自此不肯再踏入锦华殿一步。
若是如此在乎,当初又为何要我那般去做?
“娘娘,这已是天大的恩宠了,细数历朝历代有哪位嫔妃能在腹中的孩儿还未出世便已有了封号?”喜乐见我不甚高兴,便劝慰起来。
他说的是实话,却不是我心中所想的。鈭谦啊鈭谦,我刘平萱在你心底究竟算什么呢?你口口声声的爱,又究竟是为何而吐露呢?我用尽全力想忘记你曾经有过的冷漠,用尽全心再一次地相信你对我的情谊,而不过一个颜敬亭便让我这么多的努力,这么多对于未来的期盼落了空,我们终究还不是那般相依为命的恋人。
喜乐见我未出一语,也自讨没趣便停下口中的话语,与迎福一起在身边侍候着。
“你先回去吧。”我朝他轻轻地招手,对于我,他从来未曾像喜福那般明目张胆地仇视,他对任何事任何人都是淡淡的,与我说上这么许多想必也是为难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