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逼你了?难道不是你步步紧逼吗?”
“不是!”她猛力跺足,冲我吼来:“你已经从我身边逼走了宁安,眼下还要逼走陛下吗?”
闻言我放下浆,凑过去:“苏晚晴,苏宁安不是我逼走的,陛下更不是我逼走的,他只是比起你来更喜欢我而已!”
“你……”细细装扮的面容此刻扭曲地狰狞,她手指向我发不出一言。我偷偷地用余光瞄向岸边,迎福与顾嬷嬷本就在钓鱼台布置,此番已见我们泛舟湖边均呆了面容。
“苏晚晴,你非清白之身侍君已是天大的恩赐,又如何与我争?”
“你……”她脸色瞬间灰白,垂首低喃道:“你怎么知道我并非清白之身?”
“苏宁安那样的急色鬼,岂会放过你!”他自然不会放过到手的美食,并非我从前不知他清隽书生面具下的丑恶灵魂,但我那时只想脱离刘府,脱离寄柔与董熠。我想向董熠表哥证明,想向世人证明,就算我刘平萱再如何不堪,也得到一个好夫婿。
苏宁安曾经是我心中的痛,只因他我才落得一个荡妇的称号,只因他我才遇上鈭谦,渴望鈭谦的温柔。而现在他是苏晚晴的痛,不管他是否将她卖入教坊,自顾自地逍遥起来,一提到这个名字显然已成为苏晚晴心中那道一直未曾愈合的伤口。
她以为她比我幸运,她以为她比我幸福,因为那个人至少曾经真心爱过她。
“不是的,宁安不是那样的人,宁安说会回来接我的,只要我忍耐上一两年,他就会回来的。”
“可现在已经两年有余了,你可有他的音信?”
她顿时黯然,面容苍白地站在舟上,如同一只被风雨冲击过的燕子,满脸凄苦。
岸边上已有不少人注意到湖中的我们,杜贵妃与安后亦听闻身后的吵杂声而回头。
我慢慢起身,小心翼翼地靠近苏晚晴,拉过她的手,在她耳边轻声说着:“我知道他的下落。”
“你知道?”她惊诧地抬头,急切地看向我:“在哪里?他在哪里?”
相对于她的急切,我不紧不慢地看向她头上的发钗,金色绕成的莲花,珍珠点缀其中,倒是个别致的物什。“你将你头上的发钗送于我,我就告诉你,不过记得要插到我头上。”
“什么?”她不解地看向我,我的要求奇怪不过我确定她会照做。果然,她迟疑一下便从头上取下发钗,缓缓地伸到我发边。
待她伸手过来时,我突然变了脸色,大叫一声:“苏晚晴,你为何害我!”避开她的手翻身跳入湖中。
淡绿色的水蔓延过我的全身,我在水中挣扎着,身子越发沉重起来,仿佛有股无形的拉力在拉我下落,偏我又探头出水面,晃动着双手。
水声,岸边的喧哗声,渐渐地消失,我终于被水湮灭。沉入水中的刹那,我见到苏晚晴手足无措而后的暗自得意。
呵呵,你输了,苏晚晴。
你以为我会沉入湖底,然后你就为杜之薇除去一个绊脚石,得到她给你的承诺。可苏晚晴你错了,这一场我会胜利,等待你的会是死的轮回。
我渐渐沉入水中,阳光浮现在水面之上,渐渐地变成一个光晕,消失在我的眼前。我垂下双手,任凭自己随那股拉里缓缓下沉。苏晚晴你输了,可我也没赢。越来越多的水呛入口鼻,脑里一阵一阵的发胀,双眼受不了水的波动缓缓地闭上。四周除了水声,再无其他声音。
安后说我跳下湖后会派人来救我,但四周寂静的水声,我知道她不会派人来救我。我和苏晚晴是她们棋盘上的棋子,若我也随之死去,没人会再知道我与她的密谋,鈭谦亦会更加生气地贬斥苏晚晴,甚至是杜之薇,而她也可以不动声色地除去我这个将来极为可能替代杜之薇的宠妃。
水一波一波地在动,耳边仿佛传来一丝怪异的歌声,凄凉而绵远。“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这声音又有一丝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一般,哽咽的声韵内又隐藏着无限的思念,想必定是个可怜的女子吧,是哪个负心的男子将你如此伤透?
我心中此般问道,那声音竟像是听到我的问话,突然消失了。眼前是一片的黑暗,水声亦随那女子的声音越飘越远,正当我四下寻觅时,又传来另外的一种声音:“长相思,在长安。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
我终于记起来了,这声音是和锦华殿花园里那间被锁的屋子里的声音一样,莫非她就是……
眼前的黑色渐渐散开,露出一丝飘动的红稠,红稠之内包裹着女子苍白的一张脸,原本紧闭的双眼在见到我之后突然睁开。好一双秋水般的水色眸子!她嘴角微微扬起笑意,静静地看着我,并无令人恐怖的神色,只那般安详地看着我。
你是谁?为何会在这里?
她唇一开一合似乎在说着什么,又似乎极短,瞬间便闭上。
你说什么?
她似乎再也没有听见我的问话,依旧那般淡淡地笑着,没有再开口。
你是谁?我不依不饶地反复问道,为什么我会听到你的声音,为什么我能看见你,难道这里就是地狱吗?
她轻轻地摇头,慢慢地退回那团红稠之中,渐渐隐于黑暗之中。
喂!我划动双手,向她追去,身后却出现另外一股力气将我猛然地朝后拉。
我使出全身力气也挣脱不开,只得回头看去,只见鈭斋焦急万分的脸。
“啊……”他怎么会出现?难道他亦跟我下了地狱?我惊恐地睁开双眼,却教一个温暖的手抚上前额。
“平萱,你终于醒了。”
对上的是鈭谦舒缓的表情,怎么是他?我挣扎着起身,莫名地看向四周,竟是熟悉的房间,这本就是我在锦华殿的寝屋。
对我的反应,鈭谦倒没有多过计较,反而将我缓缓地扶起,坐到床边为我拉上锦被。
“陛下……”全身似乎都没有了力气,我靠在身后垒起的枕上。
“别说话,你已经昏迷了两日。”他转身朝一旁等候的迎福吩咐道:“去端些热粥过来。”
看向他的侧脸,似乎聚集了不少的倦容,我竟然昏迷了两日,还记得我与苏晚晴泛舟湖上,然后是对话,后来是堕入湖中……似乎还有什么被我遗忘了,那是什么呢?
“来,吃点粥。”鈭谦从迎福手里接过白瓷碗,小心翼翼地搁在唇边轻轻吹气。
“陛下,我来吧。”迎福停在他身旁,见他此番动作便想接手过来,却教他一个眼神示意下去。
“张口。”他舀过一小勺递到我唇边,“我刚吹过,温的。”
他从前也是这般对寄柔的,那时我在窗外见他将寄柔揽在怀里,哄她喝药。如今竟然这般对我,他的倦意是因为守在我的身边吗?
呆呆地随他的话语张口,将白粥吞食而下,清清的粥香袭来,引来一阵的饥饿感。我狼吞虎咽,不一会儿一碗白粥便见了底。
待迎福来收拾妥当,我精神也略好了些,试探地问道:“不知苏妃可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