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锦华殿离前殿最远,若是隔得近,今夜怕不止鈭谦知道我不在宫内了,又或者是否他的故意安排,为我拖延时间呢?
正待我静思时,剑婴脸色凝重地进到房内,手里拿着一团物事。
黑乎乎的东西,我来不及定睛去看个清楚,便闻喜福一声喝令,众侍卫将我团团围住,将我拖了出去。
“你们干什么!”我挣扎着甩开拉住我的那两人。
喜福凑到我面前,将剑婴手中的东西放到我眼前,竟是个木偶的小人儿,又似乎被火烧过一般,浑身黑乎乎的。
蛊毒!虽不曾亲眼见过这物件,但说书人曾说过,先李端妃便是用蛊毒诅咒高祖,后被赐死,牵连甚广。这小人儿面目凶狠,心口上海贴着黄纸,写着生辰八字,定是蛊毒的原物不假。
“我没有!”耳边响起的是鈭斋的话语,千万不要被牵扯进今夜之事。若是被坐实了对安后下蛊毒,定没有我的活路,我不愿就这般凄惨冤屈的死去!即使我要放弃生命,那也只能由我自己决定,而不是这样掉入别人的陷阱,背别人的黑锅!
喜福脸上怪异的笑容和这小人儿的几多神似,说:“娘娘,现在可由不得你。这原物可是剑侍卫在您的床下找到的!”
剑婴?我转过头看向他,他竟然黯然地垂首。难道他也相信这个是我做的?还是他也是陷害我的同伙?
我愤怒地瞪看过去,又对喜福说道:“本宫自己去!”
喜福看看我,本想再说些什么,却教剑婴打断,他示意侍卫放开我。
漫天的星辰,在夜空中若隐若现。与往昔并不同的模样,而我却真真切切地感到自己仿佛身处在一个看不见光亮的地方。
我有理由说清楚,这蛊毒不是我下的,皆因我国宴中途离开出了宫,如何施法!但若我将这话讲出,却又坐实了皇妃深夜出宫的罪名,明明有两条路,可哪一条都是一条不归路!
栖梧宫内人影穿梭,因安相坚持要亲审谋害亲女的罪魁祸首,故我被喜福带到偏殿中等待。
怒气冲冲的安相早就冲了进来,伸手便是一个巴掌,他年老却手劲不减。这一巴掌打得我头昏目眩,几欲昏倒,鬓白的发间却又带出他身为父亲的焦急。倘使今夜被下蛊毒的是我,父亲会不会亦如安相般焦急万分?
我苦涩地想扬起嘴角,无奈流入一丝腥味,嘴角似乎已破了。
鈭谦从他身后慢慢度步进来,从我身边走过,却没有看过我一眼。他应该知道我的无辜,他知道我今夜不在宫中。我将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但愿他还我一个清白。
“贱人,为何要谋害我女儿!”安相又扬起巴掌,鈭谦仍旧端坐在原位,看向我的目光深敛如湖,没有半点波澜。是谁曾说过他最想得到的是我,但眼下的情势时他却甩手不理。笑意终于浮上嘴角,我黯然地闭上眼,有时候命运并不会由我掌控,风吟你又说错了,我还是浮萍一片。也许很快我就来陪你了,那个时候会有漫天的梅花吧……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我不解地睁开眼,却见鈭斋握住了安相高扬的手。
“永王殿下!”安相满腹恨意却又无可奈何地怏怏垂手。
他还是那副模样,嬉笑着面容,几近暧昧地凑到安相耳边,对着鈭谦说道:“事情还没查清楚,也许并不是刘妃娘娘做的。”
“怎么不会是她做的!”安相闻言,压抑不住怒意,指着我开骂:“人人都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货色!说不定文府的父子俩根本都不是病死的,而是被她咒死的!”
喜福趁势将手中的原物呈到鈭谦手边,然后说:“永王殿下,这原物可是剑婴侍卫亲自在刘妃娘娘床下找到的。”
这等小人,何必落井下石!我淡淡地笑了起来,拉了拉松开的衣裳:“安相,我刘平萱是什么样的人并不重要,但这物并不是我的,至于为何在我床下找到的,我也要问问喜福总管了!可知我今夜并……”
“住口!”我正要说出今夜并不在宫内,鈭谦却突然出声喝斥,眸中的寒冰凛冽。
“刘妃今夜一直与朕在一起,她倒确实没有作案的嫌疑。”鈭谦握着手里的原物,状似仔细地看着。
我脸色一僵,永王亦是如此,随即又恢复嬉笑的神色。
“安相,我进宫以来,对我最好的人便是皇后娘娘了。她为人温和知礼,待我极为亲切。”我边说边偷看着他的神色:“我虽高攀不上娘娘,心里却已将她视作姐姐亲人。今夜她遭奸人所害,我亦十分担忧,但此事实非我所为。”说罢,我转身朝鈭谦猛地跪下,声泪俱下:“请陛下查清此事,还臣妾一个清白,亦要将一直躲在暗处伤害娘娘之人绳之以法!”
聪明如安相,又岂会单单地咬我这条小鱼!我在朝中并无势力,妹妹已被责罚,相对宫里其他的嫔妃来说,更无翻天的本事。就算将安后诅咒致死,我亦爬不上那个高位,渔翁之利的人还在别处。
他不过被安后的病情而乱了思绪,将精力竟放到我这样的小鱼身上。只须轻轻话一点,他定能恢复清醒,不会再死咬我不放。
果然,见他神色一滞,不再作任何言语。
鈭谦瞧他不再开言,慢慢地说来:“安相,此事看来确实非刘妃所为,但原物是她床下找到,自然亦有嫌疑在身。不如这样,朕会亲自彻查此事,安相今夜甚为操劳,还是早日回府安歇。来人,送安相回府。”
不容安相的反驳,喜福已带了两个小内侍,请安相回府。他回首看看鈭谦,再看看我,黯然长叹一口,转身离去。
屋内只剩下鈭谦,鈭斋与我三人,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陛下……”我刚开口,便教他打断。
“来人,送刘妃去刑部大牢!”他依旧波澜不惊地嘱咐下去,却教我心生疑惑。他方才不是向安相说我无罪的么?为何此时反而下狱?
我不解地偷瞄一眼鈭斋,他却仍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倒似和他半点关系皆无。是谁要当我做他心中的珍宝,是谁要我与他去寻一个世外桃源,莫非真的是两兄弟,都这般翻脸无情的么?
“皇弟,你也先下去吧!”鈭谦似乎疲倦极了,单手撑着头,边挥手召人将我带了下去。
还是他,剑婴带着侍卫将我押解去刑部大牢。
空荡的行道里,只见鈭斋的身影慢慢消失在灯笼的昏黄灯光中,一点一点地迷失在黑暗中。
剑婴一路无语,虽已开春,夜里的风仍和冬夜里一般寒冷刺骨。我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出来匆忙只着了件棉披,内里却是单薄的衣裳。
几个月以前,我坐着毫不起眼的小轿,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来到这座宫殿里,几个月以后,我被一群侍卫押着去向刑部大牢。命运总如此待我,莫非我前生可是个无恶不作的江洋大盗吗?
我从前只想有个心爱的人,会骑着高头大马,身着大红的衣裳,当着众人的面将我迎娶。这个梦破灭在文府的花轿后,我又幻想只守着风吟,哪怕只有他冰冷的坟墓陪着我也好,安安静静地生活下去。可是被卷入宫廷内,我只愿能做个偏安锦华殿的冷宫娘娘,一个人生老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