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叶桃一直很羡慕叶唯一,她有一个好名字——唯一。
叶兆名和温琴唯一疼爱的女儿,叶家唯一名副其实的大小姐,司未凉唯一……的未婚妻……诸如此类,很多很多。而她,只是那人的唯一,可就这么一个唯一,也死了。
叶桃想哭,却发现,眼中没有一滴泪水,干涸得可怕。整个眼眶像是一块已经晒干了的干瘪的海绵,无力而又丑陋。
她恍然,自己的眼泪,原来早已经流光了。
风有些萧瑟,叶桃推开精神病院的铁闸大门,走了进去,此时,其他的患者盯着她,像是看到了好玩的玩具,或者是因为有陌生人来而觉得好奇。叶桃并不觉得别扭,比起叶家,她更喜欢这里,至少,这里有她算得上相依为命的母亲,而自己是她唯一的女儿。
叶桃看着宽大的房间,对着床头桌上安子媛唯一留下的一张自拍照,轻轻地说:“妈,我回来了。”
照片里的安子媛妩媚妖娆,眼角都带着幸福的笑意,似乎是她一生时光里最美好的定格。
叶桃忙碌起来,一件一件地收拾着母亲留下的遗物。
自从被叶兆名抛弃之后,安子媛整个人就疯了,被送进了精神病院。那时,她才六岁,被接回了叶家,对外谎称是养在乡下祖母家的大女儿。
其实,一直以来,安子媛对叶桃都不算很好。安子媛酗酒,每次酒醉后回来就骂她,清醒的时候就在外面喝酒买醉。但安子媛终究养大了她,嘴上厌恶着,却总是把最好的东西留给她。或许是遗传了安子媛,叶桃有一副好嗓子。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喉咙,想要发出一个好听一点的音节,可是试了几次,都放弃了。
如今,她唯一的优点也没有了。
在她被迫去美国的前一天,她来看她,那时安子媛难得清醒,听着自己要离开了,安子媛握着她的手,静静地看着。那眼里,有很多她看不懂的东西,像是留恋,又像歉疚,似乎还有别的什么。
“妈妈,你知道吗?我回来那天,在机场看到司未凉了,我很高兴,我跑过去,和他说话……我就是想听听他的声音,他四年没和我说过话,我只是想听听,就算骂我也好,可是……他不理我。”她的声音粗噶又极其难听,像是公鸭子的叫声,但她依旧不停地说,因为,这是她第一次和母亲静静地说话,也是唯一一次,能和别人说说自己的心事,“妈妈,他是不是还恨我?”叶桃眼睛红红的,可依旧没有眼泪,“他不听我解释,他和云茉还有了孩子……妈妈,你说,这会……不会不是他的孩子?”叶桃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仿佛找到了希望一样,眉开眼笑,“对!我应该去问问。”她胡乱地将东西都捧进箱子里,忽然,一本沾满灰尘的笔记本从怀中掉下来。
叶桃蹲下来,把其它东西放好,有些好奇地翻了翻笔记本,才发现是安子媛的日记,里面的字娟秀整洁,写的是安子媛未被抛弃前的生活。
她是个耐不住好奇心的人,所以,她看了。
前几页,写的是安子媛的单身生活,字里行间十分枯燥,充满了无奈。再翻几页,日记里才开始出现叶兆名的名字。后面几页,叶兆名的名字出现得越来越频繁,文中的感情也变得丰富起来。初见时的惊鸿一瞥,单恋的悲苦,***后的欢喜与担忧,逐渐被冷落的恨意……
叶桃记得第一次见到司未凉的时候是在叶唯一的十五岁生日宴会上,那年,她也十五岁。同样是女儿,只差了一个月的年纪,她的生日却从未受过重视,她对叶唯一既是羡慕又是嫉妒,却无可奈何,只能一个人偷偷躲在后院里发呆。那年,司未凉十七岁,正好站在后院的橘子树下,看到她,莞尔一笑。不过是礼节性的笑容,却让叶桃整个人都痴了,那时,她知道了什么叫一见钟情。之后的日子里,她整个人都扑在了他身上,偷偷向别人打听他的名字,他的喜好,还拼命地熬夜读书,只为了能考上A大——他所在的大学。
可惜,命运到底没有眷顾她,她没考上,叶唯一也没考上,但叶夫人托了关系让叶唯一进了A大,而她,只能选一所和A大同市的大学。这一直是她心中最大的遗憾。之后的日子,她格外珍惜每一次能见到他的机会,舞会上,大学门口,叶家……
她的爱,卑微又小心,即使他从来对她不屑一顾,她依旧乐此不疲,期待有一天能引起他的注意……
意识到自己的思绪又飘远了,叶桃抿了抿干涩的嘴唇,继续低头翻看着那本笔记本。
……
半小时后,叶桃的身形一动不动,像冻结的冰块一样,书,从手中滑了下去。她却似乎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软软地倒在了地上,脚,依旧保持着盘坐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