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面下的阴影一闪而过,速度快到像是我看花了眼。所有人都没有说话,河面上渐渐的开始没有了之前的平静,浅浅的岸滩上出现了一个接一个打着转的小漩涡。
太阳渐渐的升起来了,青天白日里,河边突兀的吹起了大风。原本太阳晒在身上有些热,大风吹起来后,站在河边竟有些浑身发冷。
河面上的棺材在阳光下,不知为何,隐隐的翻着血光。何立强他们依然拿着旗子站在木排上,一边用手比划着什么,一边把旗子没有规律的插在木排的不同地方。
苏荻不知什么时候也到了河边,她走到我身边,很自然的挽上了我的胳膊,这么多天来她一直这么挽着,我已经习惯了也就没在意。
“啧啧啧,苏家小丫头,今年也该有二十多岁了吧。”老头子莫名其妙的问了一句,我疑惑的扭过头去看他,结果看到他一脸耐人寻味的盯着我和苏荻。
想到昨天夜里他似笑非笑的脸,我突然就明白他脑子转圈转到哪里去了。
“我说爹,虽然我还不知道白家到底是干嘛的,看你这样子,你该不会是拉皮条的吧?”我一脸真诚的问。
老头子脸上立马的就变了脸色,撸着袖子就要冲过来揍我,幸亏后面的人拦着。老头子怒气冲冲的冲我吼“你个小鳖孙,敢说老子是拉皮条的!我不扒了你的皮!”
“快看!有什么东西过来了!”我俩正在那儿闹呢,岸边的人不知谁惊呼了一声,我们赶忙转过头去看。
只见河面上挤得满满当当的棺材群里,从远处撕开了一条口子,棺材像是有意识的一样,齐刷刷的朝着何立强他们站着的木排让出了一条通道。
顺着这条棺材路,缓缓的飘来了一具浮尸。尸体是个女人,打扮妖艳,没有一点尸体的样子,像是躺在床上睡觉的贵妇人一样。
“这是什么情况?”我问老头子说,“怎么着?难不成这棺材里躺着的有你同行?送个女人拉皮条来了?”
老头子没好气在我头上抽了一巴掌“小龟孙,要不是看你伤刚好,我今儿非让你看看马王爷到底几只眼。这叫‘河送亲’没文化真是可怜。”
“你个老不羞的你说谁没文化呢?我好得也是根正苗红的当代大学生!你一个拉皮条的有什么资格说我!”
“你再说一遍?”
眼看着我们又要斗嘴斗起来,苏荻赶忙上来拦,老头子傲娇的哼了一声,算是先让步了。我看着越来越和记忆里的那个不靠谱的老爹重合的身影,渐渐的心里的防备才放松起来,不知不觉笑了出来。
“真好,白乔终于笑了呢。”苏荻在旁边感叹了一声,像是看到了什么特别高兴的事情了一样,自己傻乐。我看她的样子脸一红,咳嗽了一声没有说话。
没有搭理老头子朝我一上一下的挑来挑去的眉毛,我问他“这个‘河送亲’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还不都是因为你。这黄河上不知道飘着多少死人淹着多少鬼魂。原本前两天你就该躺在这里边的。”老头子砸吧着嘴给我讲解,说到一半停下来看了看我,那意思好像我没死在河里他很惋惜一样。
“这些飘在河上的替死鬼,有些一辈子都找不到替死的人,不是所有的鬼都能碰到替死的倒霉蛋的,只有那些恰好有点儿死的苗头,可是正常又能活很久的人到了他们身边,才能成为共荣的倒霉蛋,被替死鬼抓去替死。”
“说起来,你还真就是那个光荣的倒霉蛋。原本他们就快成了,就快能把你俩拉下去替死了。可惜啊,他们找的人不对,找到了咱们八门的人头上,又赶上了何立强。”
“这不,人家不知道死在河里多久了,好不容易找到俩倒霉蛋,又被救起来了,这他们哪儿干。所以他们就扎堆儿跑过来抗议咯。”
“这‘河送亲’啊,就是说这河里躺着的这些主儿,选了个代表出来交给我们,我们把它接受咯,接上岸风风光光的葬了,让这个代表有个归宿,这事才算完。”
老头子巴拉巴拉讲了好久,我才算是听了个大概。和着这么大的阵仗,是所谓的黄河浮尸联盟委员会跑过来砸场子谈判来了。
“那要是咱们不要她呢?”我问。
老头字笑眯眯的看着我说“要是今儿何立强不要她啊,那接下来你和苏家小妞的日子可就不太好过了。前两天缠上你俩的那俩东西,以后就天天盯着你,说不定趁你睡觉的功夫就把你身子站了,你就替他去死了。”
我一听,狠狠的抽了一口冷气,突然间就想起来我在河里看到的那张惨白的小孩脸了。我想起之前看到的那个冰冷冷的眼神,不由自主的浑身就冒起了冷汗。我死死的盯着何立强,哪怕感觉这黄河的鬼太过霸道,我也不敢反抗什么的,只得在心里祈祷何立强能痛痛快快的收了这具尸体。
说话的功夫,尸体轻飘飘的停在了木排前,我紧张的盯着何立强。木排上的人手里的旗子已经全部插在了木排上,原本毫无规律的插法,等到他们插完了竟有了一丝说不明道出来的韵味,隐隐的变成了一个看上去很玄乎的图案。
何立强从腰上抽下打鬼鞭,反握着鞭把儿从旁边人手里接过来三炷香,恭恭敬敬的朝着河边拜了三拜,然后木排上的所有人都如临大敌的,绷紧着身子死死的盯着河面。
突然河面咆哮着刮起了一阵肉眼可见的旋转的阴风,看方向竟是朝着我站着的地方刮了过来!何立强看这阵势,手腕一抖,翻握的鞭子已是稳当的拿在了手里。他抬起手,爆喝一声,一鞭子抽向了打着转儿的阴风。
原本没有实体的阴风,竟然被何立强这一鞭子给抽散了,我我隐隐的听见了一声凄厉的不甘心的惨叫。何立强抽完这一鞭子,拿起了放在脚边的鼓槌,活动了一下身子,乒乒乓乓的在木排上打起了鼓。
鼓点时快时慢,带着一股说不清楚的厚重的感觉,让人不由自主的就被鼓点带走了思绪。
“这何立强敲的这一手送葬鼓还真是有点火候了。”老头子不阴不阳的在我旁边发表评论,一下子把我的思绪拉了回来。
木排上的其他人,恭恭敬敬的把河里的尸体抬上了木排。尸体一上木排,何立强的鼓点就变了一个节奏,变成了带着一股喜庆味道的鼓点。就着这个鼓点,不停刮着的大风竟是慢慢的停了,塞得满满当当的河面的棺材,也开始慢慢的沉进了水下。
“好了,别在这看不停了,接下来的事情就跟你没关系了。回去老子跟你唠唠嗑,给你唠唠你心里那点儿小心思。”老头子拍了一下我的头,吊儿郎当朝着招待所走去。
我叹了口气,憋在心里这么多天的疑问,总算是有人出来给我讲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