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有一会,有一个声音似乎是从项父的目光中传出,“我的声音你可以听到,不过你妈妈的话要让我转换一下。”项教授父母同时都露出微笑,项母挽住了项父的手臂,同时面对项教授说着什么,当她说完,不久就有一个声音从项父的眼光中分离出来,与母亲当年的声音一般无二,“恪勤,看到你阿爸阿妈都很开心。”
一家人同时都唏嘘起来,项教授忍不住上前,手又伸向他父母,依然手中空空,但很快他就感觉到他的左右胳膊各被一手牢牢地抓住,他欣喜地说,“你们知道吗,你们不只有了孙子孙女,重孙子孙女也都有了,他们都很漂亮,都很可爱,跟我们项氏的血脉一脉相承。”
项父项母脸上洋溢着幸福,项教授又面露颓色,“不过,你们的儿媳妇前几年前就去了,也许你们也见过她的样子,你们儿媳她有病,她很可怜,但你们孙子孙女,重孙子重孙女都很建康,他们过几天也就上这儿来了,孙姑爷带过来,我要带他们一起来让你们看看,也让他们看看太爷爷太奶奶。”
项教授慌不择言,只是一昧地说着什么,项父项母却微微摇头笑着,“我们在阳世做不了什么了,孩子们给他们看我们照片就好。”项教授看着父母那种释然的目光,很快领略了,他们是想让他们自己真的成为过去,于是带着笑说,“啊,我糊涂了。”
这时,小柱突然跳上前来喊道,“项老爷爷,你这样讲话太费精神,你就说唇语,我来给你做翻译。”
项教授吃惊地低头看着小柱,小柱点了点头,于是项教授面现惭愧,慌忙向面前父母说,“我看到你们就足够了,听一两句我就满足了,你们就听我慢慢讲。”
项教授紧走了一步,从老张手里接过了伞。老张红着眼睛,手指着又远些一个亭盖说,“等过些天,那里造好了,就可以不用这伞了,现在你们去那里坐坐也好。”项教授欣喜得不知说什么才好,打着伞护送父母走到几十米外的小亭,完全忘了自己的岁数和身上的伤还没有痊瘉,一看到父母当年的样子,他也回到了自己的二十岁。
其余的人都回到座位,感慨地看着这一幕时空混乱但令人感动的场景。少熊转向汪老先生,笑着说,“老先生的话还没讲完哪。”老先生点点头,少熊迫不急待紧紧盯着,期待地说,“老先生有这么大神通,那一定知道青宁那个小女孩的消息,你肯定有办法知道她在哪儿。”
但汪老先生却又遗憾地摇摇头,“我如果知道她在哪儿,我在看到你头一分钟,就会告诉你她在哪儿。”
少熊一时有点茫然,眼前又闪现青宁妈妈伊莲无助绝望的表情,也仿佛看到自己紧贴在岩石上,而海浪汹涌扑来将他淹没,他在水里拼命争扎,又仿佛看到青宁被汽车撞飞,摔离摩托,在地上翻滚,摔入崖下大海,而后在水里慢慢沉下,“你能将这些煞鬼抓回来,你能建这么一个魔幻建筑,你能让项教授与故去四十年的父母相见——”远处小亭内项教授与隔世的父母深切凝望,少熊也升起无数的祝福,他转过头来又看着汪老先生,“我还以为接下来,你就会把青宁小姑娘带出来,告诉我她什么事都没有,好把她带回家去了。”
在少熊的逼问下,连老张和小柱都用祈求的目光同看着汪老先生。汪老先生却仍很谨慎,“鬼界的事,我可能能帮到点儿忙。”接着也使劲看着少熊,“我帮不到你,这恰恰是个好消息啊。”少熊还疑惑着,汪老先生继续说,“鬼界没有她的消息,方圆百里也没有她的游魂,这就说明她最有可能还在人间。”
少熊一下又觉得有了安慰似的,又沉思了一会,接着默默地笑了,连日的焦虑仿佛已被化解。
“那该到我对你提要求了。”汪老先生先是微微一笑,看到少熊点头,一丝愁雾袭上他的瘦颊,“这样的事发生在上都城内,那就是我们的失责,照说在上都城内罗煞幽魂不可能再存身,它们所以能避开我们的追踪,最有可能是了借助其他个体,这其中还该有人为操作,这人能控制、驯化阴魂,也能与阴魂沟通、协作。阴界的事我比你厉害点,但人世的事你比我善长,所以如果真有这么个人,那就把他找出来。”
少熊呆愣了片刻,等着汪老先生再说点什么,但汪老摇头笑了笑,“我暂时也没有其他素材了。”接着郑重地看着少熊,又看看了脚下,“这里是国家机密重地,你知道?”
少熊看着汪老笑了,“我也曾是个国家机密。”说着扭头看看小柱,这么一个孩童,也要担当起保密的任务。
小柱在旁边推推少熊手臂,十分从容老到地抬起下巴,说,“我加入抓鬼队都四五年了,我是老队员,所有的保秘工作我都知道怎么做。我的要诀就是要让别人看我跟别的儿童没啥两样,根本看不出来我其实是个捉鬼天才。”
少熊看乐了,汪老瞅着小柱说,“去拿几个坠子,给这位大哥哥带回去。”
小柱问,“那项爷爷呢?”
汪老笑了起来,“那老头要过几次了,你就再拿几个吧。”
少熊料想老先生是该送客了,老张也起身走向四角亭。
一会,小柱就回来了,手上串了一大串,他跳上了椅子,单把手上格外拎出来的一个银链暗红玉坠挂到了少熊脖子上,煞有介事地嘱咐,“碰上了鬼怪,你就黙念三声——”把住少熊的脑袋,凑到少熊耳边,“小柱快来!”少熊笑点着头,小柱又神秘兮兮把耳朵凑少熊嘴边,少熊轻轻说了一遍。小柱又把一串都塞到了少熊手里,“你看谁最招小鬼头惦记,就发给谁吧。”
项教授举着伞,项老先生夫妇一同走了过来,他们同时向汪老先生说“再会”,还微微鞠了一躬。汪老先生也抱拳说,“这就别过吧。”老张过去接了伞,退到了一侧,将伞收了起来,项老先生夫妇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浓丽的日光中,“再会”两个声音却凭空传来,不一会,就听到远处墙上门开启又轻合的声音,项教授怅然若失。
老张走了上去,小柱也赶了上前,领他们出去,在走出一段后,少熊犹回了下头,一直目送的汪老先生说,“以后来见我,找到老张就行。”接着,汪老先生靠在桌边就随整个圆台一起渐渐下行。
老张、小柱领着项教授及少熊从又一条通道直接上到了罪煞台场地中央。
正午,灼热的大阳光下,十几万的罪煞正接受着炙烤,一丝风也没有。但看着这遍地成群的跪像,激起的总是自己内心深处的惨痛。旁边老张说,“这里跪着有十六万的刽子手,但我们抓到的罗煞阴魂还只有一千六百人,才百分之一,还有百分之九十九不知在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