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淳维和大将军巴特带着部队快速向故土飞去。淳维决定,要打商汤一个措手不及。
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淳维的骑兵突然向商汤的都城亳冲去。那时候,华夏的人只用马拉战车,还不会骑马,猛然间看到有那么多人骑在马上挥刀呐喊,先是好奇地观望,接着又以为是天兵而至,吓的纷纷四处躲避。商汤也来到城外观望。待他看清那被兵士们称为天兵的快速飘来的云团,竟然是骑在马上手舞长剑的兵士。还没弄明白是何方兵士来此何干,淳维的复仇之剑已削向了他的脑袋。可惜一世英杰,顿时身首异处。
愤怒之下,淳维一把火将大商国的都城亳夷为平地。
淳维带兵来到昔日都城阳城,只见往日金碧辉煌的宫殿已被夷为一片焦土,到处是残垣断壁,满目苍凉。淳维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对这里有着特殊的情感。面对眼前景象,心潮澎湃,悲愤交加。他举头望天,天还是那片天,白云依旧悠闲地慢步,可皇城却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再无往日的车水马龙了。
大将军巴特也同样悲愤,骑马在城内绕了两圈,眼睛里闪动着奇异的光芒,突然将两臂张向天空,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长啸。
淳维擦干泪水,将涌上喉部的哽咽强压了下去,无言地挥了下手,策马离开了阳城。
淳维和大将军巴特带着人四处寻找自己的族人,可他们原有的社会组织已完全被打乱,昔日与大夏国亲近的诸侯国都已被商汤灭掉,商汤又在原诸侯国的基础上建立了新的诸侯国,任命自己的族人为各诸侯国的君王,成了新的势力范围。他的族人离散,人心涣散,已今非昔比。淳维明白,要在这乱哄哄的故土上建立一个新政权,不经过无数次的大战是不可能实现的,仅凭他们这三百人的力量根本无法做到。而刚刚建立的大商国虽然国君被杀,可力量仍在,族群仍在,军队仍在,并且新建立的诸侯国对大商国已经心悦诚服,老百姓又过上了安逸的生活,都不愿再打仗了。正在淳维一筹莫展之际,又传来商汤的儿子外丙登上王位自称哀王的消息。淳维闻听大怒,又带领他的骑兵快速出击,捣毁了大商国新确定的都城,砍掉了外丙的脑袋。
大商国虽有重兵在境,对来如风去无影的淳维骑兵却束手无策,军队四面楚歌,一听到那动地的马蹄声传来便四处逃散。可淳维也无法扩充自己的军队。淳维明白,原来的大夏国已永远失去了再生的土壤。加之他这三百人的军队并无粮草,每天只能靠强取豪夺来维持生计,成了名副其实的土匪军,人们痛恨他们如豺狼虎豹,远而避之,所到之处无不怨声载道。而大商国的国王又前赴后继地产生,商汤的儿子外丙被杀之后,商汤的孙子中壬又宣布称王,还美其名曰懿王。淳维第三次突袭,也将中壬杀了。
现在的史学家对商初为什么要频繁迁都大惑不解。其实,商朝最初的国君全都作了淳维的刀下之鬼,刚刚修起的城堡又被一把火烧毁了。
淳维能做的,也仅仅是杀掉商君、烧毁都城而已。商都越迁越远,在被淳维杀掉五位君王之后,大商国的统治集团终于想出了防护的好办法:在皇城外加筑护城河。隔着一条河,淳维的骑兵一下子失去了威力,刚刚在河边停留,城墙上守军的箭镞便如飞蝗般射了过来,逼迫他们不得不后退。淳维知道,要强攻城池,必将付出惨重代价,只好无奈地罢手了。
那天,天空飘着蒙蒙细雨,淳维带着他的骑兵来到了南巢。这里是他父亲的葬身之处,也是大夏国被宣布消亡的地方。淳维百感交集,长歌当哭,久经打问,才找到了父亲夏桀的埋骨之处。这里荒草萋萋,乱石遍野,在小雨的浇洒下倍感凄凉。面对父亲的坟茔,淳维心灰意懒,欲哭无泪,一拜到地,似有千言万语要向父亲述说,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哽咽了半天,终于放出了悲声,狂呼道:“父王,孩儿已杀了大商国的五位国王,商汤已被孩儿剁成了肉泥。可孩儿无能,复国无计,复国无望呀!父王!”
大将军巴特以及三百名勇士全都跪在夏桀的坟前,号哭声惊飞了周围的乌鸦……
淳维不得已返回了草原上的龙城。
淳维他们的族群繁育很快,但要发展成一支能集结几万人的军队的族群,还需慢长的时日,在淳维一生中已经无法实现了。淳维临终时遗言儿子:“要世世代代传下去:我们的祖宗是大禹,我们的故土在南面,在我们有力量打回老家的时候,一定要与大商国决一雌雄!”
后来,淳维王国逐步强盛起来。在中国的史籍中,称他们为山戎、猃狁、荤粥等。史籍中多处记载他们扰边、参与中原诸侯国的战争,实为淳维后人的复国举措也!与他们交界的燕、赵等古国饱受其扰,不得已在国界上筑起了长城以自守。后来,中原人无奈而又痛恨地将这支力量称为“凶狠的奴隶”——匈奴。
“怎么,你们一宿没睡?”薄音图博士在被窝里伸了下懒腰,才发现我和马无尘教授仍然在灯下苦思。我抬起头来,见屋内已大亮,便拉灭了灯,活动了一下酸麻的颈部。拉开窗帘,见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马无尘教授的身体突然感到吃不消了,爬在炕上轻轻呻吟起来。我给他慢慢推拿腰部颈部,他竟然很快便睡着了。看着他花白的头发和憔悴的面容,我的心里滚过一阵莫名的怅惘,想到,都六十多岁的人了,图啥呢?值得吗?
薄音图博士一边穿衣一边说:“这老家伙,真是不要命了。咋样?有收获嘛?”
我将整理出的马无尘教授释读出的文字递给他,说:“是夏代遗物,太有价值了。”
薄音图博士的动作立即僵住了,惊奇地看着我,接着又动作极快地穿衣下炕,来不及洗漱便重新拿起马无尘教授释读出的文字,一口气看完,微闭了眼睛,好一阵才说:“怪不得呀,这里会出现明显带有二里头文化特征的陶器,现在一点都不觉得奇怪了。司马迁说匈奴是夏桀后裔,曰淳维,好多史学家对此都提出过质疑,现在看来,司马迁的记载完全正确。史学家们一直弄不明白商朝初期为什么频繁地迁都,原来是初期的几个商王都被淳维给杀了呀。”
我也感慨地说:“我们的史书上说,夏桀是如何如何的荒淫无道,而这牛骨上的文字又说夏桀英勇无畏,顾全大局,最后不屈而死,我们真的不知该信谁了。”
薄音图博士说:“这并不奇怪。历史都是胜利者写的,他们为了表明自己是正义的,就必须说失败者无道。牛骨上的字是夏朝的遗老写的,自然要说商汤不义。站在历史的角度分析,两方面都不可信,我们必须理清事实做客观的分析。关于夏桀是否荒淫无道,历史上也曾有人提出过质疑。现在从他在最后一战中能掩护妇幼突围这一事实来分析,夏桀起码没有史书上说的那么坏。”
淳维到了鬼方以后,他们的部众是怎样生活的?是开荒种地还是如鬼方人那样游牧?鬼方又与后来的匈奴是啥关系,牛骨上的文字并没有言及。时间跨度有一千多年,实在是太久远了,我们也许永远都不会弄清楚了。至于夏篆是在草原上失传了,还是一直被匈奴人使用着,也需作进一步的考证。因为,据史书记载,匈奴写给汉朝的国书,使用的全都是汉字,当时使用的汉字是借用了中原汉字还是匈奴祖先一代代传下来的汉字,我们都已经无法弄清楚了。
我昏昏沉沉地睡去了,直到被特古斯推醒,原来已到了吃午饭的时间。
吃过午饭,我们几乎同时都产生了再去看一下古城的强烈欲望,于是,我们再次来到了古城。
照牛骨上的文字所说,这座古城最早由淳维所筑,当时就被命名为龙城了。发生在这里的故事已经失传,但龙城这一名号却一直保留了下来,尽管它已在两千多年前的汉代便被大将军卫青一把大火烧毁了。史书记载,匈奴人每年正月、五月都要来这里聚会,祭天、祭地、祭祖,聚友聚餐聚人气。这种习俗,也许从淳维时期就已经开始了。此时展现在我们面前的龙城已经很难想象到当年的壮观了。
我们徜徉在古城里。雨后的沙漠,走上去硬邦邦的。我们登上被薄音图博士称为祭坛的不太高的土包。薄音图博士说:“从规模上看,当年,这个祭坛一定非常高大宏伟,神圣壮观。毕竟被毁掉已经两千多年了呀,后来又被沙漠掩埋,周围连一点植被都没有,常年的风吹雨涮,几近平地了。若干年后,恐怕连这仅有的城墙遗迹也会消失。沧海桑田,千古兴亡,都被历史老人轻轻地抹去了。发生过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未发生的事情在继续发生。历史从来不会像哈雷彗星那样周期性地回归。历史是什么?历史就是一去不复返。”
薄音图博士向四处张望,指着古城的不同部位对我们说:“那里是生活区,是居人的地方。那里是宫殿区,是集体活动的地方。祭坛旁侧应该是先者安息的地方。如果淳维以及大巫师萨满、大将军巴特、太史令终古都死在这里,那他们就一定是安息在这里了。夏朝的王公们死后都要埋在城内,并且不起封土堆。我们发现的那些陶片恰好在那里,应该是他们的随葬品。”
特古斯急忙说:“那咱们去挖吧,那里一定有好多宝物的。”
薄音图博士摇头说:“不会有的,再挖,也就是那些碎陶片了,三千五百多年了呀,恐怕连骨头都变成泥土了。”
特古斯不解地问:“淳维不也是帝王嘛,难道没用金银陪葬?这个帝王也太抠门了吧。”
面对特古斯的无知,我只能无奈地傻笑。还是薄音图博士有耐心,给特古斯解释道:“那时候我们的祖先还刚刚进入青铜器时代,用陶器陪葬已经是奢侈品了。即使陪葬了几件青铜兵器,怕也变成泥土,时间实在是太久远了。”
从特古斯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仍然是一片茫然。
马无尘教授虽然补了一上午的睡眠,精神仍然不爽,从来到古城便一言未发,站在薄音图博士所说的祭坛的顶上,时而双目微闭似养神,时而目视远方若沉思。这时又傻呆呆地仰首看起满天翻滚的乌云来。
特古斯也顺着马无尘教授的目光抬头望天,突然大叫:“大雨马上就要来了,我们赶快往回走吧!”
我们急忙向车边急走,还未走到,铜钱大的雨滴便砸了下来。马无尘教授的动作稍慢了一些,待钻进了车门,衣服已被突然间倾盆而至的大雨浇透。薄音图博士驾驶着汽车在雨雾中艰难地前行,我看到马无尘教授在不住地打冷战,急忙帮他脱掉了已被雨水浸透的上衣,又将我的上衣脱下来披在他的身上。草原气候多变,不下雨时酷热难耐,暴雨突至,酷暑立即被驱赶的无影无踪。马无尘教授寒战连连,又不停地打起了喷嚏。我怀疑他已伤风感冒,心里发急,只盼着赶快回到特古斯家。车身急剧颠簸,车外白雾翻卷,地面上满是亮晶晶的雨水,能见度不过几十米。特古斯见薄音图博士不熟悉路径,急忙说:“博士,我来开车吧,您路不熟,如果在洪水形成之前我们过不了黑虎河,可就麻烦了,弄不好就得在车里过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