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2013年8月3日，周六，上午；剑术道馆）
“有没有兴趣用大枪和我玩玩？”端山数纪毫不掩饰眼中的战意。
“当然没问题，来吧！”杜沐嘴角一扬，有点兴奋起来。
他最擅长的并不是剑，而是那一杆大枪！
“哈哈！好！”端山数纪带着他和其他人来到存放武器的仓库，“我这里有好几杆，随便挑吧。”
这间屋子的屋顶比一般要高出不少，末端的墙壁上挂着一排长短粗细不一的木杆，其中既有长枪，也有纯粹的棍棒。
平心而论，这些木质枪杆跟他家里的碳纤复合材料枪杆差远了，不过后者的造价实在有些贵，一根就要上千美金，他也不指望能在这里见到。看得出这些枪杆的质地都还算不错，但也就是消耗品的级别，跟那些悉心培育十几年的木料没得比。
“就这杆吧。”杜沐挑了根两米九的稠木杆。这里的白蜡杆和市面上大多数消费级的杆子一样，是催肥速成的，比不得精心培育的成材木，强度不够，偏软。
古代战场上，步兵列阵厮杀多用硬木枪杆，尤其是对付骑兵的时候，根本没有秀花样的余地；而骑兵武将打斗则不同，枪花一抖好似千万朵梅花，朵朵都致命，抓住破绽一捅就分生死，因此需要枪杆有一定弹性。高明的武术家玩大枪不会用枪杆子去硬碰硬。敌人硬挡攻势，正好被借上力，那边枪把一转，枪头马上又从另一方向打回来，枪杆里的弹性势能加上身体的劲，威力还更大。
至于用刀剑砍断枪杆？对付练过的人基本不可能。杜沐曾经试过，他拿特种钢打造的、锋利无比的宝剑，陆清漪拿根质地一般的白蜡杆，让他想办法砍断高速运动的枪杆。即便功夫比对方高出不少，他还是被揍得青一块紫一块——没机会砍断枪杆就被捅到了。家里浸透桐油的老杆子，想截短点用锯子锯都非常吃力，更别说什么一刀两断。
重新穿戴好护具后，杜沐和端山数纪来到比武场，各取了兵器遥遥相对。后者的兵器和富樫勇太一样是双手长剑，想来是他的老师或者教练般的存在。
秋山空的摄像机还没收回，此时便重新开启，准备录像。
“开始！”
话音刚落，杜沐进步出枪平刺，枪尖摇摆不定，如同毒蛇出洞般探向对面的端山数纪。后者立即用长剑一格，试图运用“粘剑”的技巧将枪杆控制在护手处，顺势前踏发起冲锋。他的长剑比大枪要短，不近身只能沦为靶子。
杜沐对此早有准备，持枪的前手好似轴承，后手握把一转，枪尖向左下划过一道弧线，钻进端山数纪的空门点在他胸前。这一回合的交手以杜沐胜利而告终。
其实在这种双方都穿着护具的情况下，灵活快速的大枪很占优势。但由于钝剑的杀伤力依旧惊人，比试的时候不可能像纯粹比大枪时那样不穿护具。
接下来，吃过亏的端山数纪就要小心多了。他采用了一个谨慎的骗位起势，剑尖斜指地面，长刃朝下，看上去似乎很容易进攻得手。
“想骗我出枪？”杜沐在心中冷笑一声，“可惜我的枪不是那么好防的！”
他自幼练枪，劲纯架子正，实战训练中也没少对抗德国长剑，并没有被对手的架势所迷惑。
杜沐果断地出枪。不出他所料，端山数纪朝斜前方偏闪，迅速抬起剑尖发动突刺。如果他没有防备全力出击的话，一不小心枪杆就要刺过头了，就算收枪亦未必来得及，何况两米九的大枪杆子被近身后也施展不开。
既然有了防备，他先前就留了几分余力，这时候握把的后手一拉，腰腿一转，手腕一拧，以一记拦枪将对方的突刺拨开，然后又是出枪捅过去！
端山数纪果断横剑回防，同时脚步丝毫不乱，稳稳地守住周身。双方又回到了对峙的局面。
杜沐依旧选择主动进攻，占据攻击范围的优势还畏首畏脚不是他的风格。他前手稳定不动，后手合腰握着枪把一伸，猛地送出枪头，直来直去，扎向端山数纪的头部。
反正枪头是软质的，对方又有面罩，也不怕伤人。
端山数纪这次采用的是犁位起势，和富樫勇太之前一样。见到杜沐来势汹汹的枪头，他手臂屈起，转化为牛位起势，剑身整体抬至于略高于头顶的位置，剑尖指向前方，颇似公牛的尖角，用被称之为“交击”的技巧格开他的枪头，并在格挡的同时发起突击。
然而，杜沐并没有打算让他如愿突进到自己身前。他倏地收枪，身形略微后退，双腿脚趾如同鸡爪般紧紧地扣住，顷刻间便已调整好沿脊柱分布的核心肌群，然后猛然发力，后脚脚跟一转，腰一扭，小腿、大腿、腰、肩、臂、腕的力量拧成一股，劲力迸发，一杆大枪犹如蛟龙出海般稳稳地直冲向面前的端山数纪！
枪杆有点弹性的话，抖起来容易，但是要控制中平刺时枪身不抖，那才是真正的功夫所在。
此时此刻，杜沐脑海中自然而然地响起这样一句话：
一点寒芒先到，随后枪出如龙！
他仿佛化身纯输出六神装的赵信，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冲入敌阵中屠杀！
老舍先生在《断魂枪》里讲“月棍、年刀、一辈子的枪”，讲的就是长枪易学难精——征召的民兵使枪，纵横沙场的神将也使枪。大枪乃是百兵之王，本就是战场上的利器。生在现代社会，杜沐自然不可能去体会什么战场气氛，倒是在一次低端屠杀局中领会到了那种意境。虽然不可能像小说里面那样突破境界功力大增，但从那以后他的枪术进步速度明显加快，逐渐变得生动鲜活起来，有了几分神意。
这一击毫无花哨，正中捅在端山数纪的胸口。只见他闷哼一声，脚下“蹬蹬蹬”地退后好几步，手里握着的长剑也松开落下。
杜沐从这巅峰一击中回过神来，连忙脱下面罩凑上前去，但又想起自己不会日语，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呃……很抱歉。”他用英语说道。
“呼……嗤……没事没事，刚刚一口气没喘过来。”端山数纪脸色有些潮红，但并没有露出怒意，反而是豁达而热切地望着他，“好，很好，很纯的劲！我输了。”
“占了护具和兵器长度的便宜罢了。”杜沐摇摇头，谦虚地说道。他很清楚，如果比试剑术的话，他用手半剑施展形意剑术未必拼得过对方的德国长剑。
“输了就是输了，何况以你的枪术，我就算换长兵器也未必打得过。”
确实，比武比兵器，并不是谁力量大谁就能赢。论体能的话，还没成年的杜沐比起正处于壮年的端山数纪还要差了不少，而且大枪对长剑的情况下对方的力量优势也发挥不出来。
这时候，围观的人纷纷鼓起掌来。
“好厉害！”富樫勇太心悦诚服地赞叹道。
“可以啊杜沐，你这一手大枪术在同龄人中应该没几个吧？”秋山空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杜沐曾经去宝岛参加国术大枪的少年组比赛，以碾压的姿态取得冠军，说是年轻一代的武学翘楚绝不为过。
道馆配有厨房，冰箱里也有不少食物。在端山数纪的邀请下，他和秋山空等人在这里用了午饭，然后又颇为随意地聊了一会。
“武学功夫这些东西，终归是‘术’的层次。在我看来，真正能够称之为‘道’的，还是基础科学。秋山研究的认知科学领域有所突破后，在未来完全可以量产武学宗师，这就是层次的差距。”
“不得不承认，在动荡的年代，很多国术的精华都遗失了。但是，当今世界的生理学和运动医学发展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先贤们能够创造出来的武学，我们绝对可以重新创造，甚至创造出更强大的武学也不是什么难事。焉知今者不如古？焉知来者不如今？”
离开的时候，秋山空邀请道：“今晚要不要来几把？富樫、七宫还有我，加上你们两个，正好凑个五黑车队……不用担心，两个韩服帐号还是有的。”
呃，该怎么说呢？这位天才学者似乎比想象中的还要没溜。
杜沐如是想到。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