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顾萱把厚重的行李放在站台时,却发现有一个男人早早就在站台等候。
现在已经是深夜十一点,站台上弥漫着的阴冷的湿气让顾萱不禁伸手把外套又裹紧了一点,凭着记忆中的样子,她朝着那个男人走去,怯生生的喊了句:“爸爸。”
男人转过头来,看向顾萱,四目相对,男人眼中流露出一股慈爱,道:“萱儿,一路上辛苦了吧,来我帮你拿行李箱。”声音温柔而让人心安。
但是顾萱从小就没什么安全感,胆子也小,对于眼前这个接近于陌生人的存在没什么温暖感,冻得通红的手僵硬了一下,又缩了回去,急忙说:“没事,很轻的,我自己拿就好了。”
事实上的确很轻,顾萱就几件少得可怜的衣服,脚上的鞋破了又补破了又补,早已不成样子。
顾爸爸怜惜的看着顾萱明显发育不良的小身板,声音哽咽着说:“孩子,这些年苦了你了,只是你妈妈过世的早,而我又新娶了一个阿姨,我们二人都要在这里奔波,所以迫不得已才把你放在老家的……”说完竟是老泪纵横。
顾萱哪里见过一个大男人哭?何况还是她的爸爸,当即慌了神,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巾手忙脚乱的给顾爸爸擦眼泪,嘴里还说:“没事的爸,我现在不也好好的过来了吗?再说了,老家可好玩了,有鱼啊虾啊可以捉,还有烧烤吃,挺好的,真的!”
顾爸爸很是欣慰的笑了,不由分说的拿起顾萱手里的行李就往外面走,顾萱只得跟上。
窗外的繁华在顾萱的眼眸中一点点倒退——外面是顾萱只在电影里看到过得高楼大厦与柏油马路。
顾萱不由得微微失神。
顾爸爸从后视镜中看到了顾萱眼中的好奇与向往,呵呵一笑,说:“以后有的是机会带你慢慢看,对了,待会儿回家,记得喊人,不必喊妈妈,喊阿姨便可以了。哦还有一个比你大了四个月的姐姐,叫顾颜,你那个姐姐啊,性格不大好,动不动就生气,你包容一下她吧,毕竟她是你同父异母的姐姐。”顾萱这才回神,嗯了一下算是答应。
顾爸爸的车技很好,很快就到了家,顾萱看着眼前这座金碧辉煌的别墅,刹那间有点不知所措,死死的攥着衣角。
等到顾爸爸都拿着行李在门口对她招手的时候,她才连忙跟上去。
一打开门,扑面而来的百合花清香让顾萱不由得狠狠抽了一下鼻子,屋里的人听到开门声急忙掀开被子下床,然后走到了顾爸爸身边——那是一个长得妖艳的阿姨,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她没有卸妆,似乎是为了迎接顾爸爸和一个客人的到来而做足了准备,但是自始至终,她的眼睛里只有顾爸爸,完全把顾萱遗忘了。
顾萱站在那儿,退也不是,进也不是,无比尴尬,额头上甚至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而顾爸爸则一反常态的没有接受那个阿姨的热情拥抱,反而不着痕迹的推开了她,说道:“雪莉啊,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前妻的女儿,叫顾萱,是因为在老家没办法上到好的高中所以才来这边上学的,你们要好好相处。”李雪莉的眼睛流露出一阵不屑与悲凉,呵!多么可笑?自己的丈夫在对自己介绍他前妻的女儿,而且还要他们好好相处,这里又不是古代那种三妻四妾制,换做是谁,都是容忍不下的。
但是李雪莉能在顾爸爸的心中扎那么深的跟,自然也是有些本事的,当即就又甜蜜的挽上了顾爸爸的手臂,撒娇一样的说:“轩通,我又不是白雪公主的后妈,怎么会对她做什么呢?你呀!就是小时候童话故事看多了,你先去洗澡吧,我已经安排好了她的房间。对了,让她跟顾颜一起去上学吧,姐妹嘛,关系是要好好培养的。”顾爸爸疲惫的挥了挥手就往卫生间走,在进卫生间的时候又像是不放心一样对着李雪莉嘱咐道:“那我把她交给你了啊。”
李雪莉自然是笑着点了点头,但是一转头就又换回了那种无比轻蔑的表情对着顾萱说道:“你跟我来吧。”
顾萱极力忍住胃里的翻江倒海,点了点头。实在是恶心,一个眼角都有鱼尾纹的女人对着自己的爸爸发嗲,饶是在乡村里长大的她都忍不住,只能低头遮掩住自己的表情乖乖的跟着李雪莉上楼。
李雪莉给顾萱的房间当然不是最好的,但是也不是最差的,里面主要以薄荷绿为主题,很是清爽,最重要的是,这间屋子的窗户大,透光好,顾萱最爱在有阳光的午后小小休憩。
但是顾萱无论如何都晒不黑,这也是让那些和她年纪相仿的女孩子嫉妒的一点。
“谢谢阿姨。”顾萱乖巧的说,虽然不喜欢她,但是面子上的礼仪还是要有。
只是李雪莉不领情,从鼻孔里重重的‘哼’了一声,说:“不用谢,这本就是你因得的,但是我要提醒你,不要以为从现在开始你就是这个家里的一份子了,不属于你的,终究是不属于你的,不要妄想抢颜儿的东西,你连那个资格都没有。”说完不等顾萱回答,重重的把门关上,然后是越来越微弱的脚步声。
顾萱到是不在意那么多,只当是耳旁风,左耳进右耳出,反正自己身上又没少块儿肉,没什么大不了的。
把被子一散,顾萱立马就呈人字形躺在床上,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毕竟不是在爷爷奶奶家,不能这么放肆,又站起来把被子小心叠好,又轻手轻脚的钻了进去,一夜无梦。
顾萱早上起来,是被顾爸爸叫醒的,也许是太累了的缘故,顾萱一觉睡到大天亮。
其实顾萱平时天不亮就醒来了,爷爷奶奶虽然疼她,但是必要的家教还是很严苛的。这也是顾爸爸现在为什么这么成功的原因,顾爸爸一直很感谢爷爷奶奶,一飞黄腾达当即就寄了大笔钱给她爷爷奶奶。
只是顾萱她爷爷特别不喜欢年轻人的铺张浪费,而且老人家也不懂年轻人的潮流,所以给顾萱买的衣服都是些又土又过气的,但是当时顾萱周围都是些这样的人,所以也没在意。
但是顾爸爸看了不舒服啊!
他顾家是什么?那可是富甲一方,这么多年,顾爸爸也不是那个刚来城市的寸头小伙了,已经懂得什么叫面子,什么叫品味。
所以今天,顾爸爸打算先带顾萱去商场看看,买几件像样的衣服先。
在早餐桌上,顾萱看到了她的姐姐——顾颜,她真的很好的传承了她妈妈李雪莉的优良基因,但是她比她妈妈更出色,小小年纪便懂得化妆。
顾萱神色友善的叫了一声:“姐姐,早上好。”顾颜的眼镜瞬间瞪大,随后就用冷漠盖掉了眼睛里的惊讶,淡淡的应了一声,她早就听说过爸爸在老家有一个女儿,而且要过来,本以为是个皮肤黝黑的乡下丫头,没想到生得到是眉目如画——只是太小,还没有完全长开而已。
想到这里,女人惯有的嫉妒心又出来作祟,顾颜一边吃着饭,一边假装毫不经意的样子对着顾爸爸说:“爸,好久没有去商场了,不如今天晚上去一趟吧。”顾爸爸本来就有给顾萱买衣服的念头,顾颜这么一提,自然是赞成。
对于顾萱来说,每一天都过得很漫长,每一秒都有新的事情出现,每一束阳光都值得珍惜,每一滴汗水都值得奋斗,所以,顾萱窝在房间里看了一下午的书。
晚上吃完饭,顾爸爸就开着车出发了,只是李雪莉因为身体不大舒服,所以没有跟去,只是嘱托顾颜帮她带包卸妆棉而已。
顾萱在车上一直小心翼翼,就连呼吸都是轻的,时不时偷看一下顾颜的侧脸。
顾颜看手机看得出神,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旁边有个人,不,应该说是从未在乎过。
是的,从顾萱进家门的那一刻起,这母女两就把她当空气看待,早就习惯了的事情。
顾爸爸果真是从不吝啬,车缓缓的行驶进了“帝国”商场的停车场,顾萱踏进去的时候有些放不开跟窘迫,反观顾颜,跟逛自家后花园一样悠闲的挑着一件件她喜欢的衣服鞋子。
顾爸爸拍拍正在发呆的顾萱,笑呵呵的说:“萱儿,有什么喜欢的就去挑吧,自家人不必害羞。”顾萱点点头,她从来没有看过这么大的商场,这么多好看的衣服,一时竟是眼花缭乱。
顾颜鄙夷的看向不知所措的顾萱,在顾爸爸的示意下不情不愿的朝着顾萱走过去,一拍她的肩膀,语气冷凝的说:“走,我带你去挑衣服。”顾萱下意识的想退缩,胆怯的看了一眼后面的顾爸爸,看着顾爸爸眼中温和的笑意,还是跟着顾颜走了。
顾颜虽然讨厌顾萱,但是毕竟顾爸爸还在后面看着,也不能太过,所以顾萱在极其别扭的情况下挑了三四件衣服和一双阿迪达斯的经典贝壳头回家。
当他们到家的时候,李雪莉显然已经睡了,顾爸爸似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一样匆匆赶到卧室拿出一个ipone4给顾萱,说:“顾萱,对不起啊,没时间给你买新手机了,你就先用一个我用过的手机吧,因为现在没有手机你又人生地不熟的万一走丢了连个哭的我地方都没有,所以这手机你拿好,早点睡吧。”顾颜走在后面,冷笑了一下。
顾萱又哪里敢收呢?立马就把手机往顾爸爸手里塞,说道:“我有手机的,爸,那个手机挺好用的,不用给我这么好的。”
顾爸爸似是没有想到她会拒绝,但是很快他就又把手机放回顾萱的手中:“这个比较好用,你先用这个。”顾萱终究还是收下了。
似乎顾家的床特别让人不安稳,以至于顾萱一躺上去便不安稳,翻来覆去睡不着,没办法,只好起来在阳台兜风。
但是当她站到阳台上的时候,还未来的及吹吹那清爽的风,就被一阵嘈杂打断了思绪,是顾颜的房间,她拿着手机,似乎在跟谁不停的争吵。
“我告诉你,你不要以为你把那件事情说出去我就会受到什么影响,我在这个地方扎根得不是你可以想象的,就算你传播出去,我也照样可以抹去一切痕迹······哼!可笑,那个新来的?那只不过是一个漂浮的浪子罢了,她有什么资格替代我······好啊,你说吧,我没意见,再见!”说完很愤怒的挂掉了电话,就差摔手机了。
顾萱的手心开始出汗,怎么办?似乎是听到了不该听的东西,万一被发现······算了,就烂在肚子里吧,反正是模模糊糊的,不想了不想了,什么都没有听到,什么都没有听到!
第二天早上,顾萱就挂着大大的黑眼圈起床。
她是一个藏不住心事的人,总是喜欢找个人倾诉,但是没有多少人可以守口如瓶,所以到最后就干脆点,找了一个很久以前不用了的储存罐,把上面的盖子拆掉,然后对着储存罐一股劲的倒进去,然后就感觉心情舒畅,气儿也顺了。
不过顾萱有严重的占有欲,几乎用过的东西就只用那一个,但是她的小储存罐忘记待过来,然后现在就憋在心里憋得难受得要死,别说笑了,做一个表情都很困难。
顾爸爸见郁郁不乐的顾萱,关心的问:“顾萱,怎么了,怎么不开心?”话语间慢慢都是一个父亲对女儿的关怀。
顾萱却没有什么感动,只是闷闷的说了一句:“没什么,我只是有点儿想念爷爷奶奶而已。”
“那等会儿你给爷爷奶奶打个电话吧,电话簿在我的第二个抽屉里。”顾爸爸吃完最后一口饭,拉拉领结,起身说道。
“好。”顾萱应了一声,就继续低下头吃饭。
“对了,后天就要去高中报到了,你准备一下,跟顾颜一块儿去。”顾萱心里霎那间又惊起一道闪电,彻底将她劈到体无完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