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子被这突如其来的横空一箭夺取性命后,整个城外大营乱成了一团。高欢作为油坊关总兵,事情既然发生在他的地界上,自是要开始忙了。
当晚,油坊关就进入了紧急戒严的状态,所以城门都派了上百兵丁驻守,整个油坊关只许进,不许任何一人出城。高欢还在城内安排五千甲士,分成若干小队在城内来回巡逻,盘查一切可疑人等。李舟堂作为整个雍州除了雍王以外最有权势的雍州节度使,一面准备写明情况上书朝廷,一面派快马致函于雍北另十四城,提醒各城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大家都心知肚明可能会发生什么突发情况,人家北羌的大王子为显示诚意只带了五十侍卫来你金雀王朝和谈,结果在你的地界被杀了。
这还谈个卵!北羌的摩诃萨在丧子之痛下,指不定能做出什么事情呢。
......
那诡异的妖星依旧挂在夜空,只是散发的光芒不如先开始那般明亮,变得柔和了许多。
整个油坊关笼罩在这柔和的白光之中。
此时,高歌跟魏青原正在城里的长街上慢慢往总兵府方向踱去。高歌知道留在城外大帐也帮不上自己老爹的忙,反而会让自己老爹做事分心,于是跟李舟堂和仲鼎惜等诸位大人打了招呼便拉着魏青原回家了。此时,两人各怀心事,一时各顾各地沉默着。
天开始细细地下起了小雨,整个油坊关开始泛起淡淡的泥土味。
“魏先生,你在想什么呢?”高歌看见魏青原紧皱眉头,好像在思考什么,于是率先打破沉默。
“老夫在想,这凶手究竟是谁......怕是背后,大有文章啊......”魏青原停下脚步,负手看着茫茫夜空。
“你是说那射箭的人?”高歌抓了抓头发问。
“不是,射箭的人稍微有点江湖常识都知道是谁干的......我在想的是这幕后主使这件事的,究竟是哪个势力所为......江湖还是庙堂......”魏青原皱着眉好像是自己在跟自己说话。
“走走走,先生我们且去喝两杯,边喝边聊如何......话说我倒是很好奇射箭的是谁,我看了那支铁箭入手沉重,简直就是一缩小版的铁矛嘛,能射这支箭想必也是江湖上的高手吧......”高歌今日才算是初登武学的殿堂,感受到真正高手的武学的玄妙,所以他倒是对什么武林高手的现在有几分兴趣。他见路边一家酒馆还未打烊,一时间被勾起了肚子里的馋虫,不由分说拉着魏青原的袖子往酒馆走去。
城内虽然剑拔弩张,但这酒馆仍有寥寥几个客商模样的在高声喝酒划拳,倒是热闹。酒馆老板见是总兵公子到了,赶忙给二人安排了一个清静的雅间。没过多久,两坛烈酒加一碟下酒的水煮花生以及一大盘熟牛肉就被端上来。
今晚经历这么多事,高歌对魏青原倒不像先开始那般陌生了。他先站起身帮魏青原碗里斟满酒,魏青原也不嘴上客气,坦然受之。高歌在城外大营本来就没吃多少,再加上跟赤力多一场比武出了一身汗,此时才觉得饿的发慌。他喝了一大口酒之后,就招呼魏青原吃菜,魏青原还未动,他就已经拿着筷子狼吞虎咽起来。魏青原也不管他,仍旧一副皱着眉头苦苦思索的样子,偶尔剥个花生扔嘴里。
没多久,高歌就吃的三分饱了。他抹了抹嘴,看看仍然重复着偶尔扔个花生进嘴里的动作的魏青原问:“先生,你刚刚说的,那个有点江湖常识的人都知道是谁干的,那究竟是......”
“你听说过东海迷离岛吗?”魏青原停下了扔花生。
“唔......真没听说过,这是什么地方?”高歌摇了摇头老实的回答。
“不管是对金雀王朝庙堂里那些高高在上的老爷们还是放浪不羁的江湖汉子来说,‘迷离岛’这三个字,都是悬在头上的一把刀。”魏青原浅浅地喝了一口酒,接着说:“这是一个孤悬海外的一个门派,确切来说,更是一个杀手组织,据说东阙六州每个重要的城市都有他们的隐秘的分舵,只要你给的价格合适,他们可以帮你杀了任何你想杀的人。对了,我刚刚在城外跟你说的当今天下七大高手中的东海烈风叶独闻,就是这东海迷离岛的总管,其修炼的内家功夫‘烈风卷’据说离那天人化生的境界就差一层窗户纸了。放眼天下,可与之匹敌者,不过寥寥数人尔。”
“这么说,那刺杀王子的箭上刻的‘东海第一杀’指的就是这叶独闻了吧,也难怪,这么厉害的角色也的确配的上这霸气的五个字......”高歌点了点头说。
“不!”魏青原摇了摇头说:“这‘东海第一杀’倒是另有其人,算起来,他应该是叶独闻的一个弟子。十一年前,荆州节度使李无术设计毒杀荆州王,携十五万大军举旗造反,兵锋所向,连号称金雀王朝第一战将的止戈王李九霄都退避三舍。大军行到青州跟越州交界处时,恰逢雨季,道路泥泞不堪。那李无术虽名有无术二字,却不是一个不学无术之辈,论谋略武功,也算是当时一等一的人物,大军虽然停歇,可军中防卫预警工作做得也是密不透风。结果,在一个豪雨连天的夜里,一个八九岁的黑衣垂髫童子单人匹马,凭着手里弓箭跟双掌直直杀入军中,百丈以外一箭击毙了李无术,然后从容离去。李无术一死,大军群龙无首,自然作鸟兽散......自此,这童子名声大噪,此后十一年,连北羌加金雀王朝一共二百多人死在这黑衣童子手上,这二百多人,几乎都是名动天下的风云人物。”
“这童子......不,十一年前的事,算到现在,这人应该也就二十岁左右吧,那这人应该就是‘东海第一杀’了吧......”高歌说。
“没错!”魏青原回答说:“正是东海第一杀——曹愚。”
“曹愚?”高歌暗暗记住了这个名字,然后又说:“一个杀手倒不是这次刺杀的关键,那魏先生,你觉得这次的刺杀杀手的雇主会是谁呢?”
“嗯,这也是老夫在思考的地方。”魏青原沉吟半晌,看见高歌也好像在埋头苦思,不觉感到好笑。他怪声怪气说:“高小子,看你这样子,倒好像是想出了什么啊?不妨说说看......”
“呵呵,我就一不学无术的纨绔,能有什么想法?就算有,怕是说出来会让魏先生这样的当世大才见笑啊......”高歌嘻嘻笑道。
“不妨不妨,想到什么就只管说,做先生的怎么会取笑自己的弟子呢?”虽说不取笑,但是魏青原语气中仍带着一丝嘲讽。
“那我可就说了啊......”高歌端起碗喝了一大口酒,眼睛在烛火的映照下格外明亮,他低声说道:“北羌年年铁蹄南下劫掠,多少家庭支离破碎,所以难保不会有人存了杀人泄愤的心思。但是雇凶杀人,那必是付了钱的。而请动了东海第一杀这样的人物去杀北羌的大王子,想必价格也不会低,所以,没一定的金钱权势的人,可以排除了。”
“嗯,分析的倒是有理有据,接着说......”魏青原不动声色说道。
“做生意的人都知道,既然付了本钱出去了,那必定是要获利的。大王子这一趟来目的是求和,那么如果主谋是金雀王朝这边的人,必定是主战一派。敢问先生,北羌如果保持跟金雀的战争敌对关系,那金雀王朝谁会得利?”
“自是掌兵权的人会得利,战争一开,粮草、军马的调动都有巨大利润可图。但是涉及的利益链太广......”
“先生此言差矣,我觉得倒是不广,金雀临近北羌的,无非雍州、冀州、辽州三州之地而已,而冀州跟辽州的北边却是深山老林,北羌所倚仗的是他们的快马骑射。而且北羌劫掠是部族轮流制的,所以人数不会很多。正因如此,千年以来北羌年年进犯,但未有一次是冀州跟辽州受一点损害的......正因为冀州北边有高山这道天然屏障,朝廷才把国都定在冀州腹地的上京城,既安全,还赚了个‘天子守国门’的好名声,所以战事一起,首当其冲饱受兵灾的是雍州,而利益最大的地方,其实也正是雍州。若刺杀真的是主战派指使的,最大的利益既得者,必定在雍州,而兵马最后集结的地方,就是雍北。”高歌顿了顿,然后黯然说:“我甚至怀疑......凶手,有可能是李舟堂伯伯,或者......是我爹!”
“为什么这么说?”魏青原脸色有些激动,他本以为高歌就是一个在父亲羽翼保护下走马斗犬的纨绔子弟,想不到这番推论倒真是心细如发。
这小子,好好栽培还是有前途的嘛!
“为什么这么说?因为你那三万两!”高歌狠狠瞪了魏青原一眼,喝了一大口酒说:“我虽然不读书,但是祖祖辈辈好歹也是做官的,金雀王朝一个总兵一年连俸禄加补贴加门生三节两季的孝敬加起来,不会超过一千两银子的,而我,去城里青楼喝顿花酒动辄一二百两就出去了,请个教书先生说三万两就三万两了,加上府里奴仆上上下下的工钱,我们家的钱怎么来的?难不成是大风刮来的?”
“贪污!”魏青原毫不客气的说。
“没错,是贪污,吃军饷吃空额,哪样不能吃?战事一响黄金万两啊!所以若兵事不起,首先损害的,便是我爹跟李舟堂伯伯这些人的既得利益。他们当然有必要而且有能力让战争继续下去。”
“好!推断的好,你所想的与老夫想的正是如出一辙。可是,你爹是雇凶杀人的人,你又能怎么样?把你的推断说出去然后朝廷派人来查你爹,给你爹定罪,然后抄家搜出贪污的证据,最后安上雇凶杀人的罪名?你这是不孝啊!”魏青原低声说。
“呵呵呵!”高歌咧嘴一笑,缓缓说道:“我自然不会这么做,因为,我爹跟李伯伯,他们都不是凶手!”
魏青原端着酒碗的手没来由的一抖......
窗外,那妖星渐渐暗淡下去,雨声淅淅沥沥的开始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