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人狂道:“先问清楚他师父是谁,是谁派来的!”他见了卫觎这等武功,又是这般的衣饰人品,料知必是大有来头,须得先行问明,才好处理。
拐道人却不加理会,举拳当头向卫觎打下。卫觎一闪,道:“你真要动手?”
拐道人道:“你不许逃。”他最怕卫觎逃跑,可就追他不上了。
卫觎道:“你要和我比武那也成。”拿起桌上一只装满酒的酒碗顶在头上,双手又各拿一只,说道:“你敢不敢学我这样?”
拐道人怒道:“捣甚么鬼?”
卫觎环顾众人,笑道:“我和这位瘸了腿的大爷又没冤仇,要是我失手打伤了他,岂不是落了欺老伤残的名头?”
拐道人踏上一步,怒道:“你伤得了我?凭你这臭小子?老夫虽瘸了腿,可还没到被人欺负的地步!你瞧瞧清楚,可别胡说八道!”
卫觎不去理他,仍是脸向旁人,说道:“我和他各拿三碗酒,比比功夫。谁的酒先泼出来,谁就输了,好不好?”他见钟离绪折花、屠人狂发招,个个武功了得,均是远在自己之上,即如这药师拐道人,虽曾迭加戏弄,但自己也只是仗着轻身功夫和心思灵巧才占上风,要讲真实本领,自知颇有不如,心想:“唯今之计,只有以小卖小,跟他们胡闹,只要他们不当真,就可脱身了。”
拐道人怒道:“谁跟你闹着玩!”劈面又是一拳,来势如风,力道沉猛。卫觎闪身避过,笑道:“好,我身上放三碗酒,你就空手,咱们比划比划。”
拐道人年纪大他两倍有余,在江湖上威名虽远不如师兄钟离绪,总也是成名的人物,受他这般当着众人连激几句,更是气恼,不加思索的也将一碗酒往头顶一放,双手各拿一碗,铁拐独立,右腿已猛往卫觎踢去。
卫觎笑道:“好,这才算英雄。”展开轻功,满厅游走。拐道人连踢数腿,都给他避开。众人笑吟吟的瞧着二人相斗。但见卫觎上身稳然不动,长裙垂地,身子却如在水面飘荡一般,又似履霜冰至,想是以细碎脚步前趋后退。拐道人大踏步追赶,一步一拐,腾腾有声,显然下盘功夫扎得极为坚实。卫觎以退为进,连施巧招,想以手肘碰翻他酒碗,却都被他侧身避过。
钟离绪心道:“这少年功夫练到这样,确也不容易了。但时候一长,终究不是师弟对手。”心中记挂的却是另一件事,当即询问小童发生何事,那小童知道钟离绪是师伯,一五一十答了。钟离绪听完,便知蹊跷,心想:“时候不早不晚,这必是那许虔派来盗药的弟子。”转身便出了厅门。
坐在厅门口赏雪的曹操见钟离绪行色匆匆,心下疑惑也尾随而去。
罗本被大蛇缠住,渐渐昏迷,忽觉异味斗浓,药气冲鼻,知道蛇嘴已伸近脸边,若是给蛇牙咬中,那还了得?危急中抬起头来,口鼻眼眉都贴在蛇身之上,这时全身动弹不得,只剩下牙齿可用,见了小猴子咬得大蛇,情急之下,有模有样学了,左手托住蛇头,张口往蛇颈咬下,那蛇受痛,一阵扭曲,缠得更加紧了。罗本反倒被疼得清醒几分,双颚更加卖力,蓦觉一股带着药味的蛇血从口中直灌进来,鲜腥苦涩,其味古怪,也不知血中有毒无毒,但不敢松口,生怕一松口后,再也咬它不住;又想小猴子咬了那么久都没事,应该没有毒,当下尽力吮吸,大口大口吞落,吸了一顿饭时分,腹中饱胀之极。那蛇果然渐渐衰弱,几下痉挛,放松了罗本,摔在地下,再也不动了。
罗本累得筋疲力尽,扶着桌子想逃,只是双脚酸麻,过得一会,只觉全身都是热烘烘地,犹如在一堆大火旁烤火一般,心中有些害怕,但过不多时,手足便已行动如常,周身燥热却丝毫不减,手背按上脸颊,着手火烫。一摸怀中各包药材并未跌落,心想:“药材终于取得,许道长有救了。那卞青父女被袁术无辜监禁,说不定会给他害死,须得救他们脱险才是。”出得门来,辨明方向,径往监禁卞青父女的铁牢而去。
来到牢外,只见众亲兵来往巡逻,把守甚严。罗本等了一会,无法如先前一般混入,于是奔到屋子背后,待巡查的亲兵走过,跃上屋顶,轻轻落入院子,摸到铁牢旁边,侧耳倾听,牢旁并无看管的兵丁,低声道:“卞老前辈,我来救你啦。”
卞青大为诧异,问道:“尊驾是谁?”
罗本道:“大爷你不记得我啦?晚辈罗本。”
卞青日间曾依稀听到罗本名字,但当时人声嘈杂,兼之受伤之后,各事纷至沓来,是以并未在意,这时午夜人静,突然间“罗本”两字送入耳鼓,心中一震,颤声道:“甚么?你……你……你这小娃娃来这干嘛?要是被袁术抓住那还了得?”
罗本道:“走一步算一步吧,先把你救了再说。”
卞青道:“典壮士和许道长呢?”
罗本道:“没来。”
卞青心中更是惊诧,叹道:“那你救不得我,还是快走吧!”
罗本心想:“这老人家定然是看轻我,怕出去连累了我。”轻声道:“我这里有张真火符,烧断锁后,前辈就可以出来啦。那袁术先前说的话都是存心欺骗,想把你们当练功鼎炉。”
卞青又吃了一惊,道:“练功鼎炉?袁家何时有这法门的邪功?”
罗本不耐烦道:“老前辈,你不觉得你闻得话太多了。”
卞青被说得一怔,抓住罗本的手,道:“小兄弟救我。”
罗本笑道:“这就对了。”
卞红在一旁心道:“这一出去,只怕永远见不到他啦。”一句话刚到口边,又缩了回去。
罗本一心救人要紧,缓缓伸手出栅,正要在铁锁上贴上真火符,门缝中忽然透进几道亮光,有脚步声走向门边。他忙往门后一缩,牢门打开,进来几人。
罗本从门缝里瞧出去,见当先那人手提纱灯,看服色是个亲兵队长,身后跟着的却是袁术的嫂子刘夫人。只听她问道:“这两位便是小舅舅今儿关的吗?”
亲兵队长应道:“是。”
刘夫人道:“马上将他们放了。”那队长有些迟疑,并不答应。
刘夫人道:“术公子问起,说是我教放的。快开锁罢!”那队长不敢违拗,开锁放了两人出来。
刘夫人温言说道:“你们好好出去罢!”
卞青双目盯着她,目不转睛的凝视。
刘夫人见他神色古怪,料想他必甚气恼,笑吟吟道:“对不起得很,今日得罪了两位,实是我小舅子不好,请别见怪。”
卞青仍是瞪目不语,过了半晌,伸手接过银子揣入怀里,牵了女儿的手,大踏步走了出去。那队长骂道:“不懂规矩的野人,也不拜谢刘夫人的救命之恩。”卞青只如不闻。
罗本等众人出去,关上了门,听得刘夫人去远,这才跃出,四下张望,已不见卞青父女的踪迹,心想坏了坏了,这回是真的羊入虎口,于是到花园来寻卫觎,要他别再偷听,赶紧回来救人。
走了一程,前面弯角处转出两盏红灯,有人快步而来。罗本忙缩在旁边假山之后。那人却已瞧见了他,喝道:“谁?”纵身扑到,举手抓将下来。罗本伸臂格开,灯光掩映下看得明白,正是曹操。
原来那亲兵队长奉刘夫人之命放走卞青父女,忙去飞报袁术,路上恰巧撞见了尾随钟离绪而出的曹操。比起花园的拳脚相争,曹操觉得袁家两位公子的关系更加有趣,便来查看,想再截住那被囚禁的两人,岂知在路上撞见了罗本。
罗本见势不妙,几次想夺路而逃,总是被曹操谈笑间截住,无法脱身,眼见那亲兵队长拔出腰刀,便欲上来相助,心中只是叫苦。
众人皆料到卫觎要败,哪知钟离绪刚出厅门,厅上情势倏变。卫觎双手齐振,头顶一昂,三只碗同时飞了起来,一个“八步赶蟾”,双掌向拐道人胸前劈到。拐道人手中有碗,不能发招抵御,只得向左闪让。卫觎右手顺势掠去,拐道人避无可避,只得举臂挡格,双腕相交,拐道人被卫觎擒在原地,卫觎抛在半空的三只碗如生了眼睛一般,两只落在拐道人臂上。
卫觎拔起身子,向后疾退,伸出一指将最后一碗酒水点在指尖,笑吟吟看着拐道人。
拐道人此时顶着五只碗愣在原地,脚下铁拐晃晃悠悠,越发动弹不得,生怕酒水洒出。卫觎上前去,笑道:“好本事,和我家的小猴子有的一拼,这碗酒也赏你。”说着将指上的酒碗硬塞到拐道人嘴里。
拐道人又惊又恼。
众人见他以巧取胜,不禁都暗叫一声:“好!”
许攸却大声喝彩。拐道人天怒目向他瞪了一眼。许攸浑没在意,反而加上一声:“好得很啊!”
拐道人满脸通红,叫道:“再比过。”
卫觎手指在脸上一刮,笑道:“不害臊吗?”
屠人狂见拐道人失利,知道今日若不能拿下他,以后袁绍必会看轻自己这帮人,哼了一声道:“小鬼头鬼计多端,你师父到底是谁?”
卫觎笑道:“明儿再对你说,现下我可要走啦。”屠人狂膝不弯曲,足不跨步,不知怎样,突然间身子已移在门口,拦住了当路。
卫觎刚才被他抓住双手手腕,立时动弹不得,已知他厉害,这时见他这一下“移形换位”功夫更是了得,心中暗惊,脸上却是神色不变,眉头微皱,问道:“你拦住我干吗?”
屠人狂也不废话,道:“要你说出是谁门下,闯进司徒府来干甚么?”
卫觎秀眉微扬,道:“要是我不说呢?”
拐道人道:“屠老哥的问话,不能不答!”
卫觎眼见厅门就在他身后,相距不过数尺,可就是给他拦在当路,万难闯关,见许攸正要走出,叫道:“大叔,他拦住我,不让我回家。”
许攸听他这般柔声诉苦,笑道:“屠老哥问你话,你好好回答,他就会放你。”
卫觎格的一笑,说道:“我就偏不爱答。”对屠人狂道:“你不让路,我可要闯啦。”
屠人狂冷冷的道:“只要你有本事出去。”
卫觎笑道:“你可不能打我。”
屠人狂道:“要拦住你这小小毛孩,何必打打杀杀。”
卫觎道:“好,大丈夫一言为定。屠老头,你瞧那是甚么?”说着向左一指。屠人狂顺着她手指瞧去,卫觎乘他分心,衣襟带风,纵身从他肩旁钻出,身法甚是迅捷。
不料屠人狂“移形换位”的功夫实是不凡,卫觎刚要抢出,蓦地里见他右手伸出两根手指,对准了他眼睛,只待他自己撞将上去,幸而他能发能收,去势虽急,仍然在中途猛然止住,立即后退。他忽左忽右,后退前趋,身法变幻,连闯三次,总是给屠人狂挡住了去路。最后一次却见他一个油光晶亮的秃头俯下尺许,正对准了自己鼻尖,若不是收脚得快,只怕自己的鼻血便得染上了他的秃头,只吓得卫觎大声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