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呼啸,天地变色。
盘宁躲在防风墙后不住的喘息。
“第八波。”
抵挡了八波沙尘暴后,他全身气力似乎已经用完,双手不住的发抖。
“这次的天灾真是要翻了天啦!我不就是贪心了点,多造了几件物事吗……”
盘宁有点懊恼,不过看着刚刚建成的木屋,他心底却是一阵的欢喜。
“我擅自加快了进度,看来窈冥虚境的根基提前完成了!”
但是没等盘宁高兴多久,防风墙后面又噼噼啪啪作响,渐渐转为怒吼,仿佛无数头巨兽奔腾而来。
盘宁脸色一变,还有第九波风暴!
这次的风暴力度更大!防风墙发出一阵阵哀鸣,盘宁甚至能感觉到墙壁不住的颤动。
盘宁瞥见不远处的另一堵防风墙阵阵摇晃,心中一凉。
“他爹个腿,这第二堵墙要躺!“
他咬了下牙,踉踉跄跄的跑到第二堵防风墙下,玩命的注入真气,那堵墙才慢慢稳固下来。
不待盘宁喘口气,刚才的第一堵墙又摇摇欲坠。
盘宁又骂了一句,忙又拼尽力气奔袭到第一堵防风墙那,咬紧牙关输入真气。
风声大作,沙尘乱舞。
无情的风暴似乎要将窈冥虚境内的一点绿洲撕碎,吞噬进一片乌黑当中。
草地中的一面九尺高的镜子中,映出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年,在风暴中东奔西走,奋力抵抗的渺小身影。
真气渐渐被抽空,一丝绝望涌上心头,盘宁马上拼命遏制下去。
“就凭这点风暴,就想把我盘宁打倒,天灾老狗,你也忒小瞧我了!”
虚汗不住滴下,双腿颤抖,盘宁却大笑起来。
……
终于,沙暴似乎疲惫,风声渐渐变弱,天地慢慢清澈起来。
盘宁倚着防风墙躺下,无力的闭上眼睛,一边喘气一边“哈,哈”的笑着。
“老爷子,我的窈冥虚境又更进一步了,怎么样?”
带着笑意,盘宁轻轻睁开双眼。
风和日丽。
又回到现实中了。
“远望险峰连,白云系坳间!”
这里便是太和山,传说中的天下第一仙山!
一位长须老人单手扶着头,另一只在拨弄着地上的三枚铜板,一边看着盘宁一边思索。
“老爷子,我可以进行下一步的修炼了吗?”盘宁一咕噜爬起来,顾不得略显疲惫的身躯。
这老爷子是盘宁两年前,在一次下山做任务中无意中遇到的一位“大仙“——是的,他就这么自我称呼的。
大仙不答,嘴巴轻轻一嘟,地上的酒壶嗖的一下被吸到口中。
喉头上下翻滚几下,他微微一笑。
“盘宁徒儿,你的窈冥虚境已经打好根基,比我预想的更快了一步!”
听闻此言,盘宁嘴角微微一翘,掩饰不住笑意。
“还有我传你的寂寞九剑,修炼得如何了?”
盘宁心中一喜,暗道:“老爷子,你终于问起了!可知我这么多天晚晚加练的成果多大?嘿嘿,让你看个吃惊才好!“
“老爷子仔细些看着啦。“盘宁站起来,对着大仙拱了下手,抽出青钢剑。
正待舞剑,这时深林中传来一阵吼叫,斜眼看去,两道黑影在追逐着。
似乎是一头猛兽在捕猎一只小动物。
盘宁将青钢剑轻轻一弹,只见铮的一声,剑光一闪。
青钢剑骤然飞进林中,只听到一声哀嚎,巨大的黑影登时倒地不动。
“盘宁徒儿,看来你已经将至高剑法练入门了。”大仙呵呵笑着,随手折下一段小草,忘情的指东打西,“寂寞九剑,万仙朝见!哼!哈!”
“……”
盘宁无语,暗道:“什么至高剑法,什么万仙朝见,老爷子又在吹牛皮。“
大仙行事虽然有时疯疯癫癫,然而他用心传授的道法却是十分神奇。
譬如那《九天图》,演绎出来便是他口中所说的“寂寞九剑”,虽然名字十分让人尴尬,一招一式却是奥妙无穷。
最有意思的是“窈冥虚境”修炼之法,尽管盘宁还未完全领会到它的玄机,虚境对他修炼的推进作用已经十分明显。
窈冥虚境,犹如内心的一个小家园。
盘宁已在那处荒漠中渐渐造出草皮,茅草屋,茅房,还有一个发亮的剑架。
造出绿油油的草皮,窈冥虚境内一片清新,盘宁便觉得两眼通亮,世界变得格外清晰。
造出茅草屋,便像给身体重新规划,布置了一番,忽然强壮有力了许多。
造了茅房……全身舒畅,身轻如燕。
待到造出剑架,摆上一把千辛万苦才炼成的铁剑,盘宁在外头再使出剑术的时候,竟然微微的带着些剑芒剑气。
只是,每次造出一个物件,虚境内便要承受一次天灾的袭击。
据大仙说,是因为窈冥虚境修炼之法太过逆天的缘故,因此每修炼进一步,便要遭受上天的摧残。
不过说是“逆天“,目前看来,虽然的确比自己之前在师门修习的道法强了不少,其实却没有达到逆天的地步。
也许大仙就喜欢这种夸张的说法吧,正如他口称寂寞九剑为“至高剑法“一般。
虚境中躺着一个与生俱有的炁池,小池塘一般,他暂时还不能储存很多真气在里面。每次他使用强大点的道术,或者在虚境造出一点玩意,炁池便见了底。因此这一年多来,盘宁的窈冥虚境发展得甚是缓慢。
最厉害的是那一面巨大的镜子,他习过的一招一式,甚至是见过的剑术道法,都在其中。
剑术道法练得越是熟练,这影像就越清晰。
盘宁喜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进入窈冥虚境之中,细细揣摩镜中剑法。
这也是他剑术精进飞快的原因。
大仙的窈冥虚境让他进去过一次。那是一座很大很大的都城。
最繁华的莫过于城中豪华的酒楼和赌场。那里时不时跑出几个粗犷豪爽的豪客来。
还有一家青楼,门口总倚几个摇曳着柳腰的女子,热情的拉着他不放……
想到这,盘宁不由得脸红耳赤。
“老爷子的境界,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达到啊……“
在都城郊外,立着一棵参天大树。树上千只眼睛,看得盘宁心里打颤。他赶紧跑开,来到大仙窈冥虚境的边缘——一处无边无际的大海。
当时,他还没意识到,那便是大仙的炁海。
回过神来,大仙不知何时停止手舞足蹈的动作,盯着他看。
“今日之后,为师便离你而去了。”大仙将酒壶提到嘴边。
盘宁一怔,不舍之意从心底升起,但脸上却是平静如水。男子汉大丈夫,若是不小心流露点“两眼汪汪“之类的情绪,可不要被老爷子笑话了?
这老仙人,是他两年前在一次下山修炼中无意遇到,比起他那古板严肃的师父——青玄真人甚是不同。
青玄真人五年前便在路边救起奄奄一息的小盘宁,还有重病的姬月儿——盘宁青梅竹马的邻家小姑娘。
带他们到太和山中创建仙门之后,将盘宁视同己出,他和盘宁的关系,便如父子一般。
是严父。
盘宁从此不再是那个在江湖中求生的充满戾气的小混混。
而大仙吊儿郎当,时而严厉时而滑稽,似乎什么都不看重。
这世间万物,人情礼数,对他来说都不过是些可笑之物。这让盘宁经常会心一笑,那些苦闷便一扫而空。
也只有在大仙面前,盘宁才觉得轻松自在,不必像在青玄真人面前那般注意自己的言行。
“盘宁徒儿,你这般拼命修习,实在令我惊讶。若有一天当你发现你所有的努力换来的只是一场空,那该如何?”
大仙忽然发话。
盘宁一怔:“老爷子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老爷子所教的并不够厉害?”
“如果我说你今日大限已到,你该如何?”大仙脸色突然沉重起来。
“我不怕死,但我不能死。”盘宁愕然。
大仙又拨弄起那三枚铜板。
“正二反一为少阳,正一反二是少阴。
全正全反老阴阳,六卦定你死或生!”
“盘宁徒儿,我刚才给你算过几次,都是如此,你寿只剩今日了……”
风突然止住,树叶悄然不动。
“别开玩笑了……这性命之事非同小可,不知谁又在胡乱替他人安排性命之事!我不轻贱自家性命,又不喜惹是生非,怎么便只剩这一日寿命,太让人发笑。”
大仙摇摇头,轻轻叹道:“天道不可说,天意不可违。”
盘宁整个人不断的下沉。
找寻仙药让姬月儿苏醒,找到当年屠戮故乡的恶人雪恨——这些他牢记于心的目标,眼看他渐渐修道有成,却突然变得触不可及。
实在是不服,这是什么天道,什么天道!
什么天道定你命运,天道定你寿辰。可知这命运寿辰都是我自个儿的事情,天道管的那么宽,不如将我怎生吃喝,何时拉撒,便一起拿去管了。
怨归怨,盘宁心底却不免有些发毛。毕竟人生在世,许多事情还没做完。他眼睛垂向地面,一言不发。
半晌,大仙道:“然而这有破解劫难之法。盘宁徒儿,你可得留神听好!”
盘宁竖起耳朵。
“这一日之内,你须远离四肢着地,满身皮毛的生灵,或者可以躲过这短寿的劫难。”
“……”
“这是什么破解之法,像是信口胡诌一样,老爷子,这是认真的吗?”盘宁道。
“天下万劫,皆有源头。这四肢着地之物,便是你今日劫难的源头。”
“好的。不说四肢着地,便是双脚着地之物,我也一并将他们撵得远远的。”盘宁说完,想起大仙和自己也是两脚着地,不由噗嗤一笑。
“严肃,这破解劫难之法对你不是难事,好生看待!“
“是!“
……
两人面对面坐着,又开始不言不语。
大家都有些心事。
盘宁想得最多的是,大仙这算“寿”一卦果真灵验,却该如何?虽说有个似是非是的破解之法,只是若是有个万一,又如何是好?
想着想着,又记起大仙要离他而去,也不知是为了什么?当下心头更是沉重。
“老爷子,你果真要走了?”盘宁打破沉默。
大仙点点头,望着西面遥远的天际,那里隐隐黑气涌动。
“为师有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处理。”
“……”
良久,盘宁才又说道:“徒儿走了,师弟们应该在山下等我很久了。”
大仙道:“你走罢!还须记住我的嘱咐,离四肢着地的生灵远一点,另外,永远不要向人提起老朽的存在。”
盘宁点点头,慢慢站起来,慢慢转身,又慢慢消失在树木之间。
草地只剩大仙。
忽然听到悠悠的声音,叹道:“看尽世间不平事,天道报应莫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