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九点了。”
“他昨晚在乡下干到半夜才回来。”于洁把王五月他们三个让进了屋,里面也是重新粉刷了的。叶逢春已经起来了,正在洗脸。栗丽道:“叶逢春,这一下子感受到了人间温情了吧?”
“那是。”叶逢春望了眼于洁,于洁从他手里接过毛巾,到隔壁屋内泡茶去了。
李小平打量着屋子,屋子不大,却也温馨。叶逢春问:“高玄回来了吧?”
“没有,他可能要待到九月。”王五月说,“他从北京又到西北去了。听说是跟几个大学里的教授一道,都是些倡导思想解放的学者。他来信说,北京的学术氛围十分浓厚,思想也活跃。对比一下青桐城,那可就是……”
“那当然没法比,那是首都。我听说很多大学里都在搞各种形势的讨论会和学习组,主要讨论的就是社会主义制度下的民主与思想解放。有人说,中国正在进入欧洲文艺复兴时期。”叶逢春起身,从书架上拿出一本《新自由主义思想启蒙》,递给王五月,“这是我一个同学寄过来的,内部出版物。很多观念,已经完全超越了当下社会的现实。学术对社会对政治的干预,正在日益明显。”
栗丽插话道:“其实整个中国都是。外在看起来,平静;而内部,正在酝酿着新的改革的浪潮。‘十年一瞬间’大型摄影展,还有崔健,都不仅仅对文化产生了冲击,其实对整个社会整个中国都在产生着冲击。美术界也是,星星美展,一大批新潮美术家,他们的作品,已经不是单纯的艺术品了,开始了对人性的追索和对民主的渴求与反思。”
“这真是一个勃兴的时代啊!”王五月叹道,“只是可惜我们身在青桐,很多时候,我们握住的,只是时代大潮的尾声。”
“但这并不妨碍我们思考、批判和前进。”栗丽的厚嘴唇,说起话来显得有力而自信。
李小平一直听着,更多的时候,他希望自己是个参与者与倾听者,而不是一个过多的发言者。语言是危险的,一旦出口,便不再能收回。而沉默是一架梯子,能让你站在高处,俯瞰一切,然后再表达观点。李小平最近很少出门,他一直待在自己的小房间里,看书和听录音机。上次,县教育局找了县一小的校长,校长又找了李长友。李长友硬是拉着李小平,到校长办公室去了一趟。校长问到底怎么回事?县里说得挺严重的。李小平说其实真的没什么,就是我们十几个人搞了个青桐文学社,出了本小刊物《一切》。校长圆睁着眼睛,说:这还是小事?那什么叫大事?这事已经够大了。李小平道:现在文学社到处都是。至于刊物,我们只是内部赠阅。校长朝李长友望了下,说:李老师啊,你得好好管管。现在年轻人思想太复杂了,这容易出事啊!李小平,我告诉你,从现在起,不准再掺和那个什么文学社了。再出问题,我就要处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