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导是个热心人,他要操心的事那么多,但对每个人都照顾得很细致。他看上去脾气不好,其实只是有话就说,不憋着。说了之后,也不会记在心里。那天抽血后,他悄悄地叫剧组里的人给我买好吃的补补。
当然,他最厉害的,就是总能突然就想出好点子来,他是真正的天才。
日记之十六:2003/8/第一次见面,冯导给我喝红酒
从云南回到北京,在导演的工作室,我第一次见到了冯导。
第一次去导演工作室,感觉就像去皇宫一样,心怦怦乱跳,特别紧张。"我特别喜欢你的电影,像《甲方乙方》、《不见不散》。"我说得语无伦次。冯小刚导演特别客气,让我坐下聊。他问我:"宝强会喝酒吗?"
我说:"没喝过。"他就给我倒了一杯红酒,那是我第一次喝红酒。也不知道怎么喝,站起来一口就闷了,也不知道什么味。冯导就笑着说,不能一下子都喝了,喝一点。我觉得导演真的很好,他后来就跟我聊了聊家里的情况。
冯导说有个戏,这个角色挺适合你,看看有没有这个缘分合作拍一部电影。我心里特高兴,特激动。冯导说这个戏要拍三个月,有问题吗?我说没有。晚上激动得睡不着,使劲睡也睡不着,头蒙着被子,就是睡不着。看外面天还不亮,天还不亮……
第二天试装的时候,看到很多群众演员排队,又回想起自己了。自己在车里,神情恍惚地看着群众演员,群众演员的头都认识。他们看到车里的我觉得特别奇怪,好像我一下子升级了。
我觉得这条路真的是走对了,我一定会坚持下去。
别人常觉得我很幸运,我也觉得自己真是有点运气。但是那天颜通跟我说,为什么你看不到自己的压力,自己的坚持,你能驾驭了自己的角色,你就是优秀的演员。
我有信心,正是因为他们觉得我行。因为这种信任,这种鼓励,我会把自己的角色演好。
在工作室里,冯小刚不是导演,也不是名流。我看到的是一个内心倔强却又满身疲惫的中年男人。
有时候,他非常不爱说话,万一你和他对上了话,他会一直说一直说。有时候,我会怀疑,也许他只是需要旁边有一个听他说话的道具。他沉浸在自己的讲话里,这时候,他典型的"冯氏语言"就会喷薄而出,像一串根本拽也拽不完的珠子。
然而他沉默的时候,脸上却写满了厌倦和寂寞。
有谁会真正了解一个人呢?有时我们所有的关心和爱,或者都不过是一针麻药,让他人暂时忘记疼痛。人生,本来就是许多的大悲凉和一点小喜悦组成的。
有时候,我看他发呆,怔怔地望着身边的一切,仿佛这些他用半生心血换来的东西,都与他无关。
他对我说,他累了,他现在只想打打高尔夫球,拍些自己想拍的艺术片。
他想退休了。
但是他自己也知道,他自己的任务,根本还没完成。
他的身上,压着很多期望,去世的母亲的,公司的。
他说过一句:"我不拍贺岁片了,全国人民看什么?"你可以把它理解为一种狂妄,或者,也可以理解成一种使命感。
冯小刚不是那种含着金钥匙一出生面前就有金光大道的导演。
冯导也是平民出身,全靠自己的努力赢取成功的那种人。说起来,一句话就完了,但这一句话里,包含多少汗水和泪水,只有自己知道。
冯小刚说过,他的母亲不过是普通的劳动妇女。去世之前,曾经拉着他的手说:妈妈这辈子已经把所有的苦都受完了,你的命应该好。
我理解他的压力。
冯小刚导演讲过这样一件事:1996年4月,冯小刚的新电影《过着狼狈不堪的生活》开机十天后即遭叫停。那天,冯小刚醉倒街头,第二天起床,头上整整一块的头发掉光了。
如果你记得,电影《甲方乙方》的结尾,冯小刚借着画外音说:1997年过去了,我很怀念它。那句话,浓缩了冯小刚对1997年的真实感受。
1997年不但是中国本土贺岁片的贺岁元年,也是冯小刚人生中的转折点。1997年以前,他像每一个年轻人一样,在摸索、寻找自己在这个社会上的位置,追寻自己的所好、所长和这个社会所需之间的结合点。1997年以后,他才真正开始走一条适合自己的道路。而我,要到好多年后才能真切地感受到他们最初的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