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小时前
佛罗里达海峡,公海
丽娃拉玛游艇长约13.5米,正以二十五节时速轰隆隆地驶过清晨的平静海面。这艘豪华游艇于黎明时分驶离古巴首都哈瓦那前往巴哈马群岛,东北走向的航线使得游艇多次与美国领海擦肩而过。托马斯斯科特是游艇的船长,一贯忠于职守,尤其是当他驾驶着如此昂贵的游艇时。
托马斯像从前在英国皇家海军服役时那样,身穿一条浆洗过的白色短裤和配套白衬衫站在船舵前,透过挡风玻璃看向外面一望无垠的湛蓝水面,手掌抚摸着柔滑的罗盘护面。这艘意大利船堪称专家技艺的典范,它的线条和船材甚至可以追溯到手工造船的时代。修长的船身和七百马力的柴油发动机使得它无论在外形还是性能上都更像是一艘时速四十节大型快艇,而不是一艘游艇。
从大开曼岛到古巴的航程中这艘船遭遇了惊涛骇浪,好在船身吃水比平时深上许多,才险险躲过翻船的结局。今天早上风平浪静、天气良好很适合赶路,但船长不想开得太猛,至少在征求过乘客意见之前他不会那么干。即使是在平静的海面上,四十节的时速对于不适应海上航程的人来说,也很可能引起极度不适。哪怕船体只是遭到小波浪的冲击,那些从没下过水的乘客都有可能被甩进海里,连哼一声都来不及。
船长看着眼前一望无际而又变幻莫测的海水,心中充满了敬畏。如果是坐车,只要系好安全带准备了安全气囊,遇上意外便有很大的幸存几率。而海难却不同,无论谁行多好的人,只要撞到头失去意识,那么也只能沉入海底。即便准备了救生衣也可能面临没被救援人员发现的窘境,最后渴死在水里。世事难料,但多做准备未雨绸缪总是对的。因此,船长的脖子上总是戴着一根细小的环绕过胸膛的绳套。这个小巧的装置只有五毫米粗细,连船长本人都常常忘记它的存在。可是一旦下水,这个装置就会瞬间膨胀变成一件救生衣,上面还附带一盏求生灯方便搜救人员在夜间搜索。对内行人,这是不可多得的求生利器,对外行人,这个橡皮圈只是船长的恶趣味。
按照惯例,船长此时应当向刚上船的乘客介绍常规救生衣的存放位置,虽然他们很少有机会穿上。今天这位客人太过粗鲁,以致船长还没能找到机会给他上这节安全课。那个暗色头发的男人在清晨登船,身上只背了一个包,他上船后唯一一句话就是吩咐船长出发,干脆利落,不带任何客套和寒暄,还谢绝了船长为他介绍游艇的好意。
上船后,男人直接去了船舱并锁上了门。现在离开港口已经一个半小时了,船长开始好奇这位古怪地乘客是否打算整个旅程一直都待在船舱了。能选择这条游艇而非邮轮便说明这个古怪地乘客不是个赶时间的人,也不会是连起码的礼貌都不懂的醉汉,那他为什么会龟缩在船舱里而非到甲板上享受阳光呢?船长郁闷的拍了拍脑袋,扫视着明亮的地平线。
天气出奇的好,这段航行也出奇的顺利,他不想让那位古怪的乘客破坏了此刻的美好,他得舒缓一下心情。这个英国人伸出右手放在镀铬的推力手柄上,然后有节制地把它们缓缓推到最前挡。柴油发动机的轰鸣声达到极致,风呼呼地吹着,船长的头发在阳光下显得有些发白。他紧握着船舵暗自庆幸,如果那个乘客一直待在下面,这趟旅程倒也算得上令人愉快。
船舱中,那个古怪的乘客似乎刚做完瑜伽,正将拜倒在地的身子直起来。他坐起身子,把手放在大腿上小声咕哝了几个意味不明的音节,又把几个音节重复了两三遍才站起身。怪人走到嵌入船首的舒适床前从背包一侧的口袋里拿出了一件东西,他掀起宽松的丝质衬衫,把那个东西插到裤腰上。穿着花纹图案衬衫、卡其布裤子和拖鞋的怪人,怎么看都像是一个来度假的土豪,他那只戴着结婚戒指和劳力士手表的手在腮帮上摸索,摸索着并不存在的胡子。
怪人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挺起胸膛朝舱门走去。他拧开门锁把门打开,加勒比海耀眼的日光立刻给了他温暖的问候。
他停了一会儿,用左手遮挡住阳光,不知道是否应该给自己一点时间适应耀眼的光线。他停了停才继续前进,三步并作两步爬上三层台阶。在左手的遮蔽下,他能分辨出船长站在舵柄前的轮廓。
怪人听见船长向他说话,但没听清楚说了些什么。在他弄清楚之前话音便已消失在了风中,与海风一同呼啸着远去。船长有些尴尬,怪人露出了抱歉的表情,他给船长准备了个惊喜,过几秒才能给船长看。怪人朝船舵走去,右手滑入衬衫,左手则亲热地举起来,从后面搭在船长肩上。他斜靠上去好像要问些什么,嘴刚张开,左手已经紧紧地钳住船长的肩头,右手则把一把十五厘米长的不锈钢尖刀朝上捅进了船长的背部。
船长痛苦地弓起背,手反射性地握紧船舵,意识则挣扎着试图理解刚刚发生的事情。突然,他被猛地拖离船舵,旋转着甩到了甲板上。船长疯狂的伸出手想抓住背上带给他痛苦的东西,可是还没来得及碰到就撞上船沿失去了平衡。他能感觉到自己掉下了甲板,蔚蓝的天空映满视野,他重重地撞到水面上,在一片浪花中沉了下去。
怪人看着英国人消失在游艇翻滚的尾浪中,慌忙抓住了船舵。他低头看了看高科技仪表盘,探身去读取上面的刻度和读书,记下了速度、前进方向和GPS坐标。
他从背包中翻出一个手抄本,对着仪表盘翻了翻,飞快地扫视了一下海平线便开始慢慢地转动船舵,把船开上了一条朝北的新航道。
转上正确的航道,怪人大口喘着气稍微放松了一些。他用手遮挡着阳光,扭头去看船尾长长的白色尾浪,竭力寻找那个刚刚被他夺去了性命的英国佬。有那么一刹那,他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点什么,但很快就消失了。怪人并不担心,他们距离最近的陆地足有三十海里,而刚刚的那一刀直刺心脏。即使出现奇迹,船长没有当场死亡,现在也离死不远了。在到达陆地之前,那个倒霉蛋就会沉到海底成为海床上的一个小物件。
他成功了,作为船上唯一的活人,这艘船归他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