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剩一个人，虽然也有两个同学陪伴，一起散步，一起吃饭，但再也没有像凌晓晨和魏小来那么紧密的关系。没有人会突然伸出手来给我糖果，对我微笑；没有人会让我在第一段晚课后拽下楼去一起吹风；没有人一起坐到河边依偎着却沉默不语；没有人和我一起坐在阳台上看稀疏的星和孤单的月亮；没有人听我说“我想吃冰棍了”就立刻跑下楼去买。也再没有人需要我买双份或三份的水；没有人会收到我送的打着蝴蝶结的巧克力；没有人会接受我请客去喝爱尔兰咖啡的邀请；没有人会分享我堆在客厅里的零食。
我还是会自己跑下楼去站在路缘石上盯着科技楼上的大钟，一动不动，而身旁的人来往熙攘。想起第一次在晚课的课间出来，那时凌还没有对我表白，仅仅是我开玩笑说好想吃爆米花呀，他就带着我走下楼。和现在一样，因为长时间地看着课本，突然放宽眼界视线是很不清楚的，模糊晃荡，我紧紧抓住凌身后的帽子，他在一瞬的停住脚步后，任由着我拽着他向外走。校园里允许骑车，恍惚中那些横冲直撞的单车、那些在缝隙中突然闯出的行人，都直撞向我而来。我看不清，脑中一片混沌，凌因为保护我而几番把我迅速拽去，但直到最后他都没有敢牵起我的手。
那天我抱着一大包白花花的爆米花回到班级，很多奶油，日子难得的甜了起来。
晚上放学一个人去河边散步，把车停在外面，知道那是凌回家的必经之路，希望他能够注意到我停在外面的单车，可是一次没有，或是他看到，但不愿给予任何反应。于是每每我只还是一个人。风没有依循的方向，头发被来来回回地吹着飞舞，抽打着我的脸庞。河水粼粼，昏黄灯光，岸边体育场蓝色的霓虹，我自己，在这里的所有都此般安静。走累了，坐在河边，想起曾有这样的时候，他们都陪在我身边。那时的我痛苦、哭泣、叫喊，却拥有着可遇而不可求的依赖。我不是失去后才懂得珍惜，早早的知道这种关系的转换是一个不变的定律，没有什么是永恒的，那些感情。反倒这个定律，确实永恒了下去。
有假期的时候，总会去北塔。不再去想那个我最初到北塔时发生的故事，不再想紧紧牵起的双手，不再想耳环和心乐开怀晃动的节奏，不再想他紧张的表情和言语。什么都不去想，也不再流泪，不再到那家小pub里喝喜力，只是坐在蒲团上，看着塔身厚重安谧的黄色灯光，闻着静人心智的檀香，直到灯灭了，所有人都回家了，我才缓缓起身。
有时会恰巧碰到有师傅带领居民一起念诵经文，没有平仄的语气，低低地抚慰人的心灵，于是竟就那样听了下去。不知他们念的是什么，却是感觉心中有伤口被缓缓抚摸，纵使我知道，这只是短暂的阿司匹林，但迷失在其中的靡靡之感，却是那般安全踏实。
晚上的房间，所有的声音都是随着我的行动或起或落，开门、走路、搬动椅子、咀嚼食物，无一例外地单薄易碎的声响，仿佛一触即破。我一个人坐在阳台上，搬了两把椅子。打开窗，风中都是夜和寂寞的气味。那些稀疏的树影在空气中投影成孤单的形状。
随风而去
在四方规矩的小广场 休憩的头发
钻满风 摇摆成波澜壮阔 摇摆成浓密茂盛
像一枝枝潮湿阴郁的灰绿
不设防的夜 被轻轻撩开缝隙 被记忆攻破
你的眼中盈满寂静 安定 和微微的恐惧
风越过你曾经的笑声 在
失眠已久的 你的睫毛上 燃烧
空气被檀香堵塞 佛塔金色的大手般的
灯光 抚静了小城中 所有的喘息
包括 凌晨你突然醒来时 睁开眼的
黑暗 孤独 恐惧 和莫名的啜泣
亲爱的 你看 我们还是可以享有
包容和慈爱 让我们厚重 厚重得
足以裹住那些
眼泪塑成的 单薄易碎
覆盖给我们星空 星空上坠着的丁零作响的
梦想 淹没住那些
深陷的病痛与忧伤
疲惫而安静 你熟睡 轻轻地呼吸
成长中所有的罪恶和扭曲 在夜的密发中
结痂成影子 砸入土地 坚硬成石
此时我们抛弃了它们 扔掉坚硬与寒凉
我们轻盈成柔荑上的灰烬 随风而去
空前绝后 不留声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