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言踏出医院的那一刻,整个天空都是灰暗的,亦如他此刻的心情。他漫无目的地开着车,从城中兜兜转转开到了城西,又从城西一路向东,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华灯初上,他迫切想逃离这座城市,将自己丢进阴暗的角落,最后车停在一处海边,他爬上了最高处的石崖,海浪由远及近,最后拍击在石崖的脚边,浪花四溅。
远离了城市的嘈杂,这里才有属于他的片刻安宁。
手机的震动声,在这一刻显得尤为刺耳,池言厌烦的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看是陌生号码,便利落的掐断。
不一会儿,又是同一个号码。
池言不厌其烦地做着同样的动作,然而电话那头的人,也一直乐此不疲地做着同样的事情。
焦躁和烦闷的气息将他的耐心彻底冲破,他倒要看看是谁在这个节骨眼上在挑战他的耐性。于是,电话在接通的那一刻,他毫不留情地厉声问道,“哪位?”
他的这一身吼,明显让电话那头的人有些不适应,顿了两秒,话筒里才传来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池言吗,我是帅波,我有事要和你谈谈,你过来接我,我已经自己跟老师请假了,你别太晚。”
电话那头,小帅波的口吻俨然像一个大人,不是跟你商讨而是命令式的,池言还想开口说话,那头的电话已经被掐断了线,等他再回过去的时候已经无人接听。
这小子,电话挂得比他还干净利索,幸好芮一早就把这小家伙的资料给他看过,要不然还真不知道到哪所幼儿园去接这位小少爷。
帅波读的是寄宿学校,今天又不是周末,所以池言来接孩子,门口的值班保安一直不放行,但那保安看池言又不像是什么坏人,上下瞅了几眼,最后说,“算了,你们孩子在几班,我可以帮你通知孩子的老师。”
“……”
“不知道?”值班保安顿时一脸发愁加防备,“你是孩子父亲么?孩子在几班都不知道?现在的家长要都像你这样不关爱自己的孩子,怎么为人父母?”
池言突然觉得自己脸上躁得慌,虽然他知道小帅波的存在才短短几天,但突然荣升为父,这些工作没有提前做好,是他的失职。
池言想了想,还是拨通了芮的手机,让他在两分钟之类报备清楚清楚了孩子的班级,以及老师的电话,最后值班保安跟园所内核实了,再将池言放行。
池言看见小帅波的时候,这个小家伙已经等得不赖烦了,气鼓鼓地站在寝室的门口,在看到他的身影时,又像一只飞鸟扑到了他的怀里,“爸爸,爸爸,你终于来接我了。”
池言被孩子的热情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他蹲下身将扑过来的小帅波抱在怀里,他的身子是那么小小一个,但拥在怀里却暖暖的。
“夏波,这真的是你爸爸吗?”跟在身后的老师一再确认着。
听到这样的疑问,池言又有一种挫败感,已经是第二次有人质疑他的身份了。怀里的小帅波见老师这么问,蹙了蹙小眉头,小手偷偷拉了拉池言的衣袖,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朝池言无声的眨巴着。
他这个名副其实的爸爸,还没当上,那天就已经被这小家伙无情的fire掉了,虽然他现在不知道小帅波今天是唱的哪一出,但为了他这一响亮的一声“爸爸”,还是愿意配合他一下。
“是,我是夏波的父亲,这么晚麻烦老师了。”
老师走后,小帅波迅速收起了笑容,离开了池言的怀抱,寝室外的夜灯下,一大一小两个人影,正相互对视着。
对于小家伙的招数,池言嗤之以鼻,觉得特别好笑,刚刚这出过河拆桥的桥段,这小家伙是演得淋漓尽致。
两人干瞪眼了半天,一同上了车,池言没接触过孩子的世界,这大晚上的也不知道该把这小家伙带到哪里,思衬半天最后还是小帅波一声号令。
先吃饭。
车子一路驶进闹市区,抵达了一家七星级酒店。
酒店的42层,是中餐厅,小帅波点名要吃盐水鸭,正巧这家酒店刚从另一家奢华酒店挖来了一名专注做盐水鸭30年的老师傅,这小家伙算有口福。
片刻功夫过后,小家伙吃饱喝足,打着饱嗝,一双小腿在儿童椅上晃了晃。
“我偷偷看了芮叔叔的手机,知道了他的号码,我不光知道他的号码,我还知道了你的号码。”小家伙说这话的时候很神气,“不光这些,我还知道你的秘密。”
“我的秘密?”池言煞有其事,假装露出一脸惊讶,因为他觉得,他跟这小家伙说话时心情非常舒畅,便逗他道,“我有什么秘密,你说说看。”
“你明知故问!”小帅波没好气的说道。
池言摆出一副无辜状。
“你偷偷喜欢我们家夏天,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都把她的照片藏在枕头下面,圣诞节那天夏天她们在厨房做饭,我没事随便看看就被我发现了。夏天说过,只有对喜欢的人才会每天把他的照片放在床头,然后每天醒来第一件事情就是看见他。”
小帅波的拆穿让池言毫无防备,但在孩子面前他还是将自己武装的很好,“所以,你今天找我出来是说这件事?”
小帅波点点头,从自己的小书包里翻出了一张照片,“咯,这是你吧。”
小肥手捏着一张照片,递给了池言,这是一张证件照,照片的底子有些泛黄,但照片上的人依然清晰可见。
“昨天干妈送我上学前,我特意去夏天以前住的家里找的,也是在她的枕头底下哦,不过我以前只见过一次,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夏天把它藏起来了,还骗我说丢了,大人真是会骗小孩。”
孩子的世界就是这么简单,所以他认定的事情就是事实。
“这就是你今天来找我的原因?”
池言将照片放在餐盘旁边,重新握起刀叉,慢条斯理地切起了牛排。
“所以我同意你暂时做我的新爸爸,照顾好她,还有不许再欺负我们夏天。”孩子的语气带着一丝警告,他在用他这个小脑袋能够想到的办法,竭力地保护着他的妈妈。
池言的心底有一丝感动和欣慰,她把孩子教育的很好。
晚上孩子住在池家大宅,池言给他洗完澡,还没换好睡衣,小家伙脑袋就一耷一耷的犯困。可他还坚持着最后一丝清醒,伸出小手揉了揉眼睛,半磕着眼,小嘴里嘀咕着,“我们夏天很可怜,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她。”
池言揉着小家伙的脑袋,轻声“恩”了一声,小家伙这才释怀沉沉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