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如忆手持一盏兔儿爷的花灯站立在不远处,白月之下,双颊依然自然透露出粉色的光泽,如成熟的水蜜桃般直让人想咬一口。
但凡界的美人身上总有这样那样的瑕疵,如忆虽已是接近完美的等级,眼尾处却是有些下挑,在笑起来时就少了几分顾盼神飞的光彩。
但又恰是这一点稍稍削弱了她本身的美艳,才让她人看上去可亲又可爱,且气质里又多了几分楚楚可怜的风韵。
悠鱼扬起一抹笑朝她走去,目光悄悄瞟向她的兔儿爷花灯,意念一动,便成功探得了那折纸上所写。
刚想说的话便又被呛了回去,为了掩饰,只得轻轻咳了一阵。
“虽然是七月,但北方天寒,夜风还是比较凉的,姑娘穿得这样单薄,可要小心不要着凉了。”她温声细语说着,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手拿绢子轻轻掩住嘴,漂亮的杏眼里渐渐浮现出几分不好意思,对悠鱼道:“看我,竟一时忘了,姑娘跟神仙在一起,自然也是天上的仙女了,又怎会怕这人间区区寒风呢。”
“谁说神仙就不会怕冷了,九重宫阙,一重比一重清冷,只有修为更加高深的神仙,才能更上一重,而在九重天之上,就只有上神才能去到了。”她一边语气轻缓的说道,脑中便不自禁浮现出一双空灵的眼眸。
与如忆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一会,感觉到对方几次三番欲言又止,她更加沉得住气,坐在湖边一个凉亭的小凳子上,目光若有似无瞟向离此地不远处的“怡红阁”。
“对了,两位神仙此番下凡尘,可是为了除魔而来。”如忆一边试探着问,一边顺着悠鱼的目光看去。
在看清那究竟是何处时,神色先是一怔,随即脸刷的一下就红了。
“可有什么不妥么?”暂且压下原先的疑问,悠鱼直觉感到现在这个问题比较严重,不由睁大一双眼望着如忆。
“那个地方,女神仙还是莫要看的好。”
“为何。”悠鱼眉心轻轻凝起,生平头一次讨厌人家吊胃口。
见对方面色已是变了,如忆亦正色道:“女神仙甚少下凡,不知也是应当的,那地方俗称窑子,文雅点的叫法,叫勾栏——”话未落音,已见对面女子轰的一下站起身,接着已是风风火火的往那窑子里冲去,她想拉都拉不住。
湖畔小亭中便唯剩如忆一人站在原地,张着一张樱桃小口,眼中惊诧不止。
勾栏!
难怪如此熟悉,又不是什么稀罕地方,三界哪个角落里没有。
她使了个诀隐去自己身形,临进大门时脚步微微顿了顿,即刻便又抬首挺胸大步走进。
目光所及尽是莺歌燕舞,轻纱薄幔,若墨君真是沉寂了上万年之后憋坏了,这里倒真是个温柔乡,销魂冢。
但下一瞬,她便否定了这个想法。
整个小镇的邪气,在这里浓烈沸腾到顶点,美丽的女人们虽不停的卖弄身姿,却浑身生气全无。
而但凡被女人缠上的公子哥儿,脸色先是变得红润非常,然后便逐渐转青,最后呈现的紫色,便是入魔已深的标识了。
“可是九幽?”悠鱼轻声询问水卿,目光一边瞟向楼上。
那里可以清晰瞧见一团诡异的紫光,以一间厢房为中心,向整栋建筑辐射出去,但也仅限于此,因为有道屏障挡着,出了这栋小楼,外头的人是无论如何不会被波及到的。
“不完全是,应该只是九幽的一个分,身。”水卿的声音响起,同时一道隐形的结界笼罩住悠鱼全身,将她与这一片肮脏的区域隔离开来。
见悠鱼面露迷惑,水卿便又继续解释道:“九幽,本是管理九道轮回的鬼畜,因贪食过路的美貌女子堕落成魔,分为三个分,身,一则以人的面貌出现,专食女子的心肺,一则是青面獠牙的犬貌,专食女子的脸颊,最后一个分,身能自由幻化成任何人的模样,且模仿的惟妙惟肖,只是力量较前两道分身而言要衰微得多。眼下在此作怪的那一个,正是九幽的人身!”
随着水卿说完最后一个字,悠鱼已是顺着楼梯走到了二层,眼前便是那道紫气所在的厢房,门虚掩着。
透过门缝,只见有个模样俊美的男子坐于房中一张香木圆桌边上,衣着华丽,鬓发留香,宽大的袖袍拂于地面,上绣金龙玉凤,贵态天成,穿在此男身上,却偏偏有种行将腐朽的美丽,精致却易碎。
此男的一双眼眸,真真美丽妖冶得令人震撼!
悠鱼垂放在身侧的双拳不禁握紧,在短暂的失神之后,努力渐渐平稳了呼吸。
那一双紫眸流转着丝丝笑意,真正是艳丽无方,又如同淬了剧毒的匕首一般,流溢出绝色的风芒。
“美人儿,来我这里。”美男突然出口,与那具俊美的皮囊不相称的是,此男嗓音极为沙哑粗糙,仿佛来自于深远的地底下,让人听着十分不舒服。
悠鱼靠在门框上,顺着他的目光往下望去,不禁皱紧了眉头。
那个叫如忆的女子居然也进来了,显是听见了九幽方才那句话,面上原本的羞怯神情瞬间不见,双眼如被什么蒙住了般显得空蒙蒙的,转而露出几分痴迷,双腿正在一步一步的拾阶而上。
不好!
悠鱼望了眼九幽脚边那堆满一地的血水和内脏器官,内心不禁有些微的挣扎。
若救,自己不见得打得过,但若不救,她到底是因为自己才跑进来,若在此白白送上一条命,还死相如此凄惨,显然是太过于冤枉了。
何况,她还和墨君有那么点子关系——
而这节骨眼上,雪狐老前辈却又再次陷入了沉睡,怎么叫都叫不醒。
眼见如忆已经上了二楼,她沉吟片刻,突然咬了咬牙,冲过去一把抓住如忆的胳膊就带着她往窗口掠去。
方才她注意观察那魔物,见他坐在桌边良久,却连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都没有,就像是被人定住了一般。
事到如今,只能赌一把了。
一声女子的惊呼发出,即刻便有道艳丽的紫光追了过来,迅速化为绵长的藤蔓缠绕住如忆的四肢。
但那美丽的紫色长藤却在不慎触碰到悠鱼身体的一刹那尽数粉碎成灰。
她心里一惊,随即迅速咬破食指,血珠一颗接一颗滴落在走廊的地板上,鲜血的味道散发出来,很快逼退了迅猛袭来的紫藤。
心里即刻隐隐有点不安,却也顾不了许多。
同时坐于厢房中的九幽猛然抬头,紫眸中突然划过一抹狂喜,口中喃喃道:“灵蛟血,哈哈,没想到,会这么快就被我找到!”
他拼命做出想起身的姿态,却苦于之前被人施下的禁咒,任他怎样挣扎都无法动弹,不禁开始暴怒的咆哮,拼尽全力挣脱!
悠鱼趁此机会欲带着如忆从窗子里跳出去,突然感到一阵巨大的威慑力自身后袭来。
她打了个寒战,突然觉得,此刻要面对的人比刚才那屋里吃人心的老妖魔还要可怕……
接着,一个大力已一把拎起了她的后腰,连同神色恍惚的如忆也一并接手。
竟然,就在她要成功遁去的时候出现将她抓了个现行……
此刻夜已经憨沉,街上行人渐少,却有一路卫兵在大街上匆匆忙忙跑过,似在寻人,墨君将已经昏厥过去的如忆放置在容易发现的位置,便拎着悠鱼回到了客栈。
她心中正有些奇怪,明明已是用了隐身诀,墨君是如何看到自己的……便听见他冰冷的嗓音道:“手在哪里,让我看看。”
悠鱼忍住笑,现出了身形,却是一副极尴尬的姿态:被他拦腰倒挂在肩上。
看她血已经止住,墨君也没再言语,一路将她倒抱回了客栈。
一进屋,她便被一股大力扔在铺了厚厚褥子的床上。
墨瞳中,酝酿着沉怒,如同山雨欲来之前的平静。
悠鱼干笑两声,立即爬起来给他倒了杯茶递到面前,道:“哥哥,晚上出去一定累了吧,喝杯水润润喉咙。”
却等了好久也不见他说话,不禁又有些泄气。
墨君,终究还不是哥哥么。
眼前的女子,面上挂着一抹讨好的笑意,如乖巧的猫咪一般坐在身边,口中还甜甜的叫着哥哥……
是有多久,没有享受到这种待遇了……
墨君心头突然有了一丝松动,面上仍不改严肃之色,双眸冷冷的盯着她。
害怕下一秒便会控制不住自己,直接绑了她,将她藏在太阴山一个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
再自己一个人……
狠狠摇了摇头,接过悠鱼手中一直端着的那杯水一口饮尽,目光瞟向她指尖那一点早已凝结的伤口,沉声道:“自小叮嘱了你多少次,绝不可现血光,今日之事若非我早施法定住了那孽畜,你只怕早已——。”话至此,已是再说不下去了,只因胸口那道钝痛,如被人用刀子剜一般。
偏生,眼前的女人又丝毫没有这方面的觉悟。
墨君身上的寒气越重,悠鱼也不禁白了脸色,坐在一旁闷不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