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茫茫夜色,饿极了的苏白吃了一口点心,香甜酥软,很是好吃。过了许久,苏白抬头看去便见着了一抹渐渐朝自己走来的黑影,想来是四皇子回来了。
“呵,拾些柴火还当真费劲。”永源边说边把柴火丢到了地上,然后拿出了火折子悄然点出了一小团篝火。“还冷么?”偏头看向了苏白,永源满脸笑意地将她拉到了篝火旁,“坐近些就暖和了。”
“恩。”苏白应的极为的小声。小心翼翼地坐在了篝火旁,火焰透出的暖意驱散了她一身的寒凉,让她舒服地弓起了身子,懒懒地将头靠在了膝上。
“小时候父皇带我与三哥来狩猎,那时候最爱来这偷偷地闷地瓜还有烤那些打来麻雀吃。”拿过了酒坛子,永源一伸手便揭开了艳红的封口红纸,然后兀自笑了起来,“那时候为了躲开嬷嬷,我们俩可什么招都用过。”
“什么装病啊,装中毒啊,假传父皇旨意啊,各种理由可都用烂了。”喝了一口酒,永源笑的越发开心起来,“那时候三哥可机灵了,每次看见父皇要责怪他了,便立刻就会跑上前去求情,结果……就我一个人得了罚。”
“呵。”听着永源将起当初的事迹,苏白捂着嘴嗤嗤地笑了起来。
“那时候父皇最喜欢的便是把京城里有名的戏班请进宫中,然后听些小曲,三哥最爱学着戏台上的戏子走步,而我最爱……”说了一半,永源突然就停了下来。
悄然的沉默就好像秋末的冷风一样让苏白倍感寒冷,抬眼看去,永源的脸上透着一股子让她觉得分外不懂的神色,但是那样的神色,她却是又觉得很是熟悉。
“怎么了?”
“呵,没什么。”拿过了酒坛子,永源仰头又是一口酒,“你适才不是说喜欢听那歌么,我教你唱吧。”
在苏白的记忆里,她鲜少会哼一些曲调,不是她不爱,只是那时村中少有人会唱,而她听的少了自然也就不会了。“真的可以么?”
“当然。”
永源二话不说便哼起了调调,歌声沙哑但却格外悠扬,细细听去让苏白一下子失了神。
那样的曲调,那样的歌喉,让她不免联想起许多画面,而当她听到“心悦君兮君不知”时,突然感觉心中一动,竟是好像牵动了一丝情感,让她几乎潸然泪下。
她许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自她失去所有的那一刻,她便似乎没有了那样的感情。
“你在想什么?”唱完了一曲,永源靠着巨石,笑着看向了一旁的苏白。
“想家。”苏白答的简单,但的确是她心之所想。
“呵,上次你说你是杭州的,府上还有人么?”
“是,尚有父母。”
“呵,你父母应该很疼你吧。”永源看着夜空似乎在回忆什么,“我记得江南的女子都是格外被宠爱的。”说罢,永源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就转过了身,“对了,你去过扬州么?”
扬州么?她曾在那生活过很久,虽是如此想着,但苏白却是摇了摇头,“还从未去过。”
“带那不仅景致美,就连人也美的很。”又躺了回去,永源慢慢地继续说着,“我还记得那时候我才五岁,父皇着我还有三哥下江南游玩的时候,途径扬州时遇到了一位美人,我还记得那时候父皇曾说要将她接近宫的,可……”永源想了想,似乎没有找到答案,只笑道,“反正她最终是没进宫来。”
永源喝的酒越多,说的话便越多,絮絮叨叨的竟是从他幼时的事情一直讲到了他十五岁的时候。而蓦地,他竟是支支吾吾了起来,连话都讲不清楚了,苏白看着他那模样,多半是醉了。
“四皇子,四皇子。”推了推他,却是未见他有任何的反应。
看着似乎已经醉倒的永源,苏白为难地皱了皱眉,且不说她根本不知道如何回去,就算她知道如何回去,以她的身手,她也根本就背不动他。
然而就在苏白为难之际,永源竟是突然握住了苏白的手,轻声低喃了几声,似乎在说一个名字,尔后他竟是呜咽道,“我只有你了。”只稍一句话,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却是想一把剑一般直戳到了苏白的心房。
那样无助的样子,就好像……好像当年自己跪在娘亲坟前哭喊时一样。那般绝望,那般不知所粗。
低头看着那张极为委屈的脸,苏白有些心软地靠近了他,然后坐在了他的身旁,任由他紧紧地握着自己的手。看着那眉那眼,轮廓不深,不算俊美但却让人真心觉得舒服。看的久了,苏白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么,最后竟是兀自笑了起来。
天色渐渐亮了,而身前的篝火还在噼噼啪啪地烧着。看着在一旁熟睡的永源,苏白犹豫着想要抽出手,可却发现根本就是徒劳。实在无法,她只得蜷着身子缩在了角落迷迷糊糊地打起了盹。
当天际划过了一丝曙光时,苏白困乏地睁开了眼睛。她看清澄澈的天空,有着片刻的迷茫,但随即便想起了昨夜的种种,遂连忙站了起来。
或许是昨夜因为一只手一直被四皇子握着的关系,苏白整整一夜不敢多动,此时肩膀酸麻,甚至还渗出了些许血珠。
想起了四皇子,可是现在他人呢?
就在苏白准备走出去的时候,却是忽闻远处传来了很是熟悉的声音。“快找找,四皇子在不在这?”
这是……这是皇上身边吴公公的声音!
站在原处,苏白进退两难,若是出去被他们发现了,她该如何解释大清早的竟然头发凌乱地出现在密林里,可是若是现在不出去……
“你们在找什么呢?”破空而来的声音一下子让苏白心底忽现了希望。
“回禀四皇子,德妃娘娘传老奴来找您,只是——”
“我就出来散散而已。”
“可是听说四皇子一夜——”吴公公并没有把话说完,不过好像是硬生生地停在了一半。苏白靠着巨石侧耳听去,除却风卷过落叶的沙沙声外,竟是静的出奇。
一群寒鸦飞过,堆叠在地的枯叶被寒风席卷着在空中转了几个圈最终落地。
“母妃找我有什么事么?”
“德妃未说,老奴自然没有多问,不过——”
“我知道了,过会就回去。”顿了一顿,永源似乎格外的不耐烦,“我过片刻便回去找母妃。”
“是。”伴随着吴公公的话,林中立刻又想起了一阵沙沙声,只听那脚步声渐行渐远,苏白却是也不敢大意走出去,而就在此时,那抹熟悉的身影突然步入了视线。
“你站在那干什么呢?”靠着石块,永源似笑非笑地说着。
“奴婢,只是……”
见她答不上来,永源也不为难她,只笑着走上了前,一伸手竟是帮苏白拉紧了已经松开来的外袍。“我们回去吧。”
走在荒芜的树林之中,枯枝在脚下发出了“咔嚓”的折断声,可是苏白却觉得那声音格外的轻快,就连心情也越发好了起来。
“呆在宫里,可有想过家。”走在回去的路上,永源拉着她悄然出声。
“没有。”苏白脱口而出,可立刻便惊慌地改口道,“有……有的。”
“想想也是,怎么可能不想家呢?”看着近在眼前的帐群,“有爹娘疼着,何苦来这宫里?”他淡淡地说着,看着前方格外专注。而苏白扭头看着永源的侧脸,柔和的线条在暖暖的阳光之下的剪影让她感到了些许羞涩,最终只得将头撇向了另一边。
为什么自己的心会跳的那么快呢?甚至……甚至连掌心都炙热地冒出了汗。
苏白颦眉想了许久,可却始终不想承认她真的对眼前这个人动了心思。
是从什么时候呢?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为自己撑伞的时候?还是……第一次听见他歌声的时候?
不过就算喜欢又如何呢?他们之间,太过遥远了。如此想着,苏白悄然将那只被永源紧握在手的手抽离了出来。而永源也不以为意,依旧淡笑着朝前走去。
“到了,你进去吧,过会我让太医再来帮你看看。”站在帐篷前,永源一招手便唤来了一名小太监,“去打些热水来。”
苏白拦下了那迷迷糊糊的小太监,笑着摇了摇头。颔首立在一旁,此时的她就连说话的语气也带上了些许疏离,“四皇子,奴婢伤的并不重,这会醒了,该去皇后娘娘那侍候着了。”
永源先是一愣,但随即看向了那个小太监,“皇后娘娘这会在何处?”
那小太监躬身慌忙道,“皇后娘娘正在德妃处喝茶。”
永源听了,二话没说便拽着苏白朝另一处帐篷走去,图留着那小太监傻傻愣愣地站在原地,也不知道还要不要去打些热水来。
而被永源牵着向前走的苏白,她也不知道他到底有何意图,只知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想要笑,却发现心中很酸。
“你在外头候着。”停在了一个帐子前,永源笑着松开了手,“我与皇后娘娘说罢,你再回去歇着,可就安心了?”
站在帐篷外,苏白有些不知所措,这样温暖的感觉来的太快了,快的让她感觉有些不真实,让她觉得这不过是一场梦罢了。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苏白有一瞬的失神,她不知道四皇子是怎样的心思,或许只是不经意的一次关心,但是……她的确是动心了。
就在苏白心中感叹之时,忽闻一名小宫女低声与身旁的小太监说着。“听说了么?李公公死了!”
“可不是么,前些日子说是不见了,这会却是突然发现死了!”那小太监脸上露出了讶异,“啧啧,听说泡在太子殿后院的池子里,身子都烂的发臭了。”
“那当然了,若不是太子殿的几位公公闻到了味道,谁会去那么角落的地方。”
两人相谈渐行渐远,而苏白则是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所幸适逢永源出来一下子扶住了她,他有些担忧道,“怎么了?身子不舒服么?”
“没……没什么。”闪避过永源关切的目光,苏白站稳后竟是发现自己竟然全身战栗了起来。
“抖的那么厉害,是觉得冷么?”永源不明所以,“皇后与母妃适才说了,宫里出了点事让我回去,你也跟着先回去吧。”
“啊?”苏白未有反应过来。“什么?”
“母后同意让你与我一同先回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