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饭,便前往本村的老阴阳先生家说了昨日回魂夜的情况。老阴阳先生嗯嗯点点头说:那就好,那就好。千里迢迢回来就好。这些年呐,不仅仅是人回来得少了,就是连鬼都回来的少了。
王大成便问这是不是要过完七天才算完?老阴阳先生说:依你所说,我怕是他还是有心愿未了,保不齐今晚上还要回来。你回家关好灯,早早睡了,睡得沉沉的,他才好进入你的梦中去,不然又要耽搁了时日呢。
王大成想想也是,便称了谢,别了阴阳先生,回到家里,简单吃了些饭,长期不在家,地里都荒了,也没有什么活路要做。便拎了几刀草纸,去了二狗的骨灰坟前,心想多送些钱,在那边也好走路一些。这年头,没有钱,无论在哪里都寸步难行啊。
在坟前点了烟,烧了纸,说了半天的话。自言自语。
王大成说二狗啊,你这一走了之倒是好了啊,叔这一辈子可就惨了,还指望着有你送终呢。到头来,你爹,你妈走后,留下你,事事都在我身上,我的事又在哪个身上哟。我今后啊,一有了钱,就多给你烧点纸钱,你在那边,存在银行里,不要乱花了钱,将来等我下来了,你再孝敬我。知道么。这些钱啊,有些是烧给多打零用的,有些是我提前烧给我自己的。
说到这里,王大成止不住哭了起来。
路过的几位留守老人见状都叹息:人啊,一辈子真是没得好大个意思哟。活着真难,死了也难啊。
王大成也觉得一辈子没有多大个意思。可是谁又就那么死去。好死不如赖活着呐。
叫化子都明白,宁在地上磨,不在地下活。
王大成还寻思着赶紧过了头七,再回城里做农民工呢。
农民工多好啊,工地附近就有女人。虽然不是长久的夫妻,总归一倍子都没有做过夫妻的好。
所以,当晚,王大成就早早入睡,希望自己能够早些在梦中见到侄儿,了了这一桩心事,然后就在可以出远门了。
那曾想这一夜早早准备入睡,好歹是睡着了。
却在梦中相见的第一百就是侄儿跪在自己的面前,求他去办一件不好办的事情。
侄儿在梦中说要给自己找个女鬼,成一个阴婚。
场景是这样的,王大成满心欢喜入了眠,侄子二狗也依约入了梦。
相互问了个好。
二狗便跪下哀求王大成:叔啊,我寂寞啊,我不甘心呐。在下面,好多鬼魂都成双成对呢,我也想成双成对。
王大成当时吓坏了,说:你狗日的可要有良心啊,要不是我拼着坐牢的危险,你怎么能魂归故里?你该不是要我下去陪你去吧。叔我也没有结婚啊,叔我也想成双成对啊。可是叔想找女人成双成对啊。
二狗赶紧说:对啊对啊,叔啊,我也想找个女鬼成双成对,这样在投胎的路上不会太寂寞,也好到了来世,有一段缘份,不至于如今世活着一样孤单。
王大成啊啊地张大了嘴:还有这事?你们在下面也有修来世的说法?
二狗便说:叔啊,你不是知不道啊,这在下面投胎的咱还长着呢,说不定什么时候轮到咱。就是想投胎为畜牲,就有好多畜牲灭绝了啊。好难等得到一个得新投胎的机会啊。就像人活着一样,活着的咱也长着呢,不知什么时候轮到咱,咱呐,想明白了,要在下面过好每一天。
王大成心里就犯麻了:侄儿啊,你要是活着,在上面我帮你找个女人,寡妇什么的,倒也好说,但是你,现在这样,叫我找个女鬼,我到哪里给你找个女鬼嘛。
却不想二狗嘻嘻笑道:这个不要叔操心,叔不用操心,女鬼我相好了,我相到喜欢的女鬼了。
王大成差点没惊到下巴:什么,你相到女鬼?你才下去几天,就相到合适的呢?你小子行啊,你叔我活了几十年,也没有相到合适的寡妇呢。
二狗子又憨憨地笑了:叔,你又拿我开玩笑呢,你说啥呢,想当初,我们都在阳世上做人的时候,还不是都相中了别人,别人没相中我呗。
王大成便叹气说:侄儿啊,咱们做人是穷人,做鬼是穷鬼啊,你就是相中了,我在上面阴阳相隔也没有办法啊,你总不能也要了你叔的老命下来帮你操持吧。
不想二狗就高兴地笑起来:叔,你不懂,什么穷人穷鬼的,都是上面的人乱说的,人太势利了,做了鬼就不会有这些讲究了。真的,做鬼了就好。叔,你是不做鬼不知道啊,你要是做了鬼,你就会明白什么叫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啊。做了鬼,才知道,做鬼是最平等的啊。咱们做鬼不是以钱财论高贵的,咱们凭的是真心和恐怖!
王大成这才松了一口气:你叔我没有死过,你可不要骗我啊。
二狗便说:可不是么,在上面金山银山,到了下面,还不是烧了一堆纸钱?叔,我给你讲吧,有好多在阳间有金山银山的人了孙不教敬,就死的那天烧了点纸钱,后面就忘记了,在下面做鬼还不如我们呢。哪像我们穷人家,讲的是感情和思念。这不,叔您才这几天,就给我烧了好几回纸了。我现在在下面可有钱使了。
王大成这才回过神来,呵斥侄子:呃,我说你可不要乱花钱啊,有一部分钱是我提前烧给我自己的啊。
二狗便道:放心好了,下面的世界不物质,做鬼讲的是一个魂字,做人讲的是一个质字。魂是什么,就是一种精神呐。在下面才是真正的精神文明啊。在阳间的人对你越思念,越是做鬼才有地位呐。我死后这些时,叔你对我的种种好,好多鬼都羡慕着呢。这样和你说吧,倒有好几个女鬼对我有意思呢,想和我一起修来世呢。
王大成张了张嘴,心说这样也行?这辈子不行不代表下辈子也不行啊,今天真的是长见识了。
于是便问侄儿这是相中了那家的女鬼了。好歹也给叔说个准话,看叔能不能帮上你的忙。
二狗便向王大成跪下行了个大礼。
王大成心说这肯定没有好事了。
二狗接着说:叔,我没有想中谁,我还是喜欢我的初恋,娥子呢。
王大成想了想:哦,你说的是邻村的那个女娃啊?唉,当年要不是嫌咱家穷,可能你们还真走到一起去了。
二狗哽咽了:是啊,我不怪她,我怪就怪自己太穷了。
王大成嗯了声说:你可心真大,被人抛弃了,做了鬼都能愿谅人家。
二狗不好意思小声说:叔,你不懂,这就叫真爱。
王大成叹了一口气:啥叫我不懂啊,老子我还给那个李寡妇挑了几十年水呢,真是日了狗了。侄儿啊,你可不要走我的老路啊。要是我当年听你爷的话,娶一个能蹲着屙尿的就行,也不至于是今天啊。
说完突然想起了什么,大骂起来:狗日的娃子,我听说那个娥子嫁了个城里的有钱人,活得好好着呢,指不定人家这会和老公睡热被窝在呢,你想在下面娶她,难不成你是要我去杀人么?杀人的事我可不干,叔我还想再去城里做几回农民工呢。
二狗连忙说:没有,没有,叔,侄儿怎么会骗你呢,蛾子也死了,娥子也没有人世呐,我在下面遇到她呐,她好可怜啊,好可怜啊,现在是孤魂野鬼哩。可怜着呐,我想娶她,可是她是孤魂野鬼,我娶不成啊,所以要叔帮我啊,叔在上面帮我啊,让她也好魂归故里,不要做一个孤魂野鬼,这样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王大成张大了嘴:什么,什么,人死呐,怎么没有听说呢?不是说嫁了有钱人,活得幸福着了吗?你确定你见到的是蛾子么?
二狗点点头,哭诉起来:小娥死得冤呐,叔,我只能求您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