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利安跟着邵慕寒走进餐厅，连夜从地球另一端赶来的两位助手已经恭候他多时了。
“朱先森，尼豪。”史密斯先生用着生硬的普通话向朱利安问好。他身为一个白人，模样竟然普通到了混在中国人群中都极不显眼的地步。朱利安向他匆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目光早飘到了站在另一边的混血美人儿身上了。
萧雯身材高挑，比相片中更加漂亮，初升的朝阳透过餐厅的大玻璃门照射进来，照在她亚麻色的头发上，闪耀出柔和的光芒。在阳光的映射之下，她的五官轮廓更加鲜明，宛如古典美人的雕塑。
“朱先生，您好。”萧雯的普通话水平令土生土长的朱利安暗自汗颜，她微微歪着小脑袋瓜，看着向自己走来的朱利安，俏皮地笑着，大大方方地伸出了一只小手。
朱利安强逼自己保持着最起码的风度和礼貌，伸手在萧雯的手上轻轻握了一下。
和邵慕寒的手不同，萧雯手上的肌肤尤其是手背的位置，摸上去有些沙沙的感觉，并不光滑，却更加娇嫩。不过她的手指纤长有力，手掌和指肚的位置生着薄薄的一层老茧，可见邵慕寒所说的“自幼练习中国剑术”并不是一句空话。
朱利安毫不客气地居中坐下后，史密斯和萧雯才各自落座。餐桌上摆满了春卷、包子、蒸饺、火腿、蛋糕和面包等各式早点。
“朱先生，请问您想喝点什么？”邵慕寒问道。
朱利安想了想，“白粥好了，配点咸菜。”
邵慕寒又将目光转向萧雯。
“我也要白粥。”萧雯答道，“但是不要咸菜。”
果然是深谙养生之道。朱利安暗自腹诽。
“出发之前，我们应该互相了解一下吧？”朱利安一边吃着蟹黄包，一边含糊不清的说道。
“不知道朱先生想了解些什么呢？”萧雯含笑问道。
朱利安说道：“你们知道，我是没有办法，才去参加这场该死的比赛。可你们是自愿放弃了现有的生活，陪我去一个未知的世界冒险——我想你们的生活应该不会太差吧——对了，你们像我这样可以每个月回来探一次亲吗？”
“外星人明确表示了，不能。”萧雯笑容不改。
“那么，你们是出于怎样的心态呢？”
“因为我在地球上呆腻了。”萧雯淡淡地说道。
“嗯？”朱利安从盘子里抬起头来，奇怪地看着萧雯。
“因为我也有一个穿越的梦想。”萧雯有些激动了，“朱先生，您在仰望星空仰望宇宙的时候，可曾有过流泪的冲动，可曾痛恨过地球和人类的渺小？”
仰望星空吗？朱利安想了想，似乎好多年没干过这样的傻事了。再说了，上哪儿去仰望啊？国内的许多地方在许多时候，能看到太阳就不错了，还星空？
萧雯显然是没有经历过这方面的困扰，她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用坚定的声音说道，“宇宙这么大，我真的好想去看看。原本我以为在有生之年是没有这个机会了，可现在机会突然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我终于可以挣脱地球这个樊笼，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朱先生，您不觉得庆幸吗？”
“不觉得。我觉得很悲催。”朱利安老实地回答。
萧雯用怜悯的眼神看着朱利安，丝毫没有作为一个助手的觉悟，“心有多大，舞台才有多大。朱先生，您怀着这样的心态出演主角，当心被我这个配角给抢了风头哟。”
“你是配角——配角就只配露半个脸。”朱利安毫不客气地说道。
“到了舞台上，关键还是看谁有戏！再说了，虽然我是你的助手，可你管得了我，还管得了观众爱看谁吗？”萧雯毫不掩饰地讥笑道。
“我要换人！”朱利安的心中顿时产生了这样的念头，只是一转眼，却见萧雯双手合拢，撑在桌上，一张小脸贴在左手手背上，笑嘻嘻地看着自己，一双湛蓝色的大眼睛俏皮地眨了两下……
看到她这模样，朱利安心中的些许不快顿时烟消云散，“还是算了。天晓得会换个什么样的人给我。”
转向另一头一直在闷头大吃的朱利奥·史密斯，“朱利奥大叔，你又是怎么想的呢？”
说到这里，他自己都愣了一下，萧雯咯咯笑道：“你们一个朱利安，一个朱利奥，还真像两兄弟呢。”
说得朱利安都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他也一直不明白，父亲究竟是出于怎样的恶趣味才给他起了这么一个名字，害得他不知受了同学多少嘲笑。
朱利奥大叔咽下了嘴里的食物，用餐巾擦了擦嘴巴，说道：“在窝恨销的时候，曾经有个梦想，梦想自己是拯救世界的超人……”
“吧嗒。”萧雯的脸顺着手背滑落，险些摔到了桌子上。
一位三十好几的大叔，一个不知经历了多少腥风血雨、惊涛骇浪的大特务，突然谈起了他小时候的梦想，确实挺雷人的。
“现在，这个梦想被我的孩子们继承了。”史密斯先生骄傲地说道，“他们一致认为，我——也就他们的父亲——是拯救世界的超人。”
“您是一位伟大的父亲。”萧雯由衷赞道。
“我希望我是。”史密斯的眼中闪过一丝温情，“我不想孩子们失望。就算做不成蝙蝠侠，能做罗宾，那也真真是极好的。”
史密斯先生对自己的定位令朱利安十分满意，“但是这样一来，您就要远离您的家人了。”
“我的家人并没有远离我。”史密斯诚恳地说道，“追随在您的身边，我的家人时刻都能在屏幕上看到我，单凭这一点，就比以前强多了。另外，从此他们也可以过上富足的生活……”
朱利安拿起一只虾饺，一边往嘴里塞，一边心想：大叔你作为一个同时在世界三大情报组织拿薪水的男人，难道生活还不富足吗？
“……L.S.C为我们发放了一亿欧元的安家费。”史密斯先生心满意足地说道：“这笔钱半个小时前已经存入了我在米国的户头。”
“我也是。”萧雯无所谓地说道，“不过这笔钱对我没什么用，我家里更是几百年来都没缺过钱。为了帮助到国内贫困的同胞，我已经把钱捐给红十字会了……”、
“呃……”朱利安一下子被嘴里的虾饺噎着了。然后在邵慕寒的惊呼声中，萧雯在他背上随手一拍，把那半只企图谋杀全人类的虾饺从他嘴里拍了出来。
朱利安咳嗽了两声，转头看着萧雯，只觉得眼前的小女孩是那样的美丽、善良，那样的天真、纯洁……
“红十字会一定会感激你的。”朱利安长叹了一口气，并没有多说什么。
“那当然了。他们还特意提前了两个多小时上班，这种工作热情也让我十分感动。”
邵慕寒拍了拍手，“好了，诸位，时间差不多了，请出发吧。”
这一刻终于来临了。朱利安恋恋不舍地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缓缓站起身。
“进入赛场之后，你们的外表几乎肯定会产生变化。为了你们能够尽快地找到对方，所以需要有一个接头暗号。”邵慕寒目光炯炯地看着即将远征的三个人，“接头暗号——生存！”
“应各国政府和人民的强烈要求，你们出征的画面将对全世界进行直播。所以……”
“没问题，我一定会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呈现在世界人民面前的。”萧雯开心地说道。
史密斯先生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要我说些什么吗？”朱利安问道。
“没有必要，能看到你的样子，世界人民就心满意足了。”邵慕寒说道，“好了，请朱先生走前面，你们两位跟在他的身后，保持两步的距离。”
朱利安回头看了萧雯一眼，轻声说道：“配角！”萧雯对他做了一个鬼脸。
……
春雪初晴。在中国北方的一个小山村，一如往日里的平静，好像与昨晚发生的事情没有丝毫瓜葛。
作为共和国的同龄人，赵德发老汉已年过七十，依然精神矍铄，身板硬朗。像平时一样，天刚蒙蒙亮时便起了床，先喂了家里刚产仔的老母猪，又到自家的麦田里转了一圈，他和这块小小的麦田已经打了一辈子的交道。靠着这块地，他养活了自己，养大了儿子。
在他看来，土地比人更加忠诚。只要在土地上面付出了汗水，总能得到收获。可换做是人，却未必了，既便有收获，与付出相比，往往也是微不足道。
看到田里的积雪暂时没有融化的迹象。赵老汉放下了心，扛着锄头回了家。
走进院门，先看到的是便是昨天半夜时，儿子从城里开回来的那辆伤痕累累的面包车。隔着车子，听到儿子正在屋里说话。
“爸，您年纪大了，就不要看直播了，有什么消息我们自然会告诉您的。”
亲耳听到自己的儿子管别人叫“爸”，赵老汉的心里别提多别扭了。随后又听到了儿媳妇的声音，“是啊，爸爸，电视里也提醒了，希望老年观众尽量不要收看直播，免得受不了那刺激。”
这下赵老汉更不是滋味了，这位城里的儿媳妇也就是结婚那天用蚊子哼哼似的声音喊过他一声“爸”，之后的十多年里，见了面顶多就是冲他笑笑——而且还是皮笑肉不笑的那种。
赵德发都懒得进屋了，转到鸡窝那里去瞅老母鸡今天有没有下蛋。
“有什么受不了的？大不了就是一个死嘛！”屋里响起了亲家公的大嗓门。亲家公的身体也不错，不过他那是保养得好，跟赵老头磨砺出来的好身板儿并不是一回事。
“比起那些牺牲在老山前线的战友，老子多活了这四十年，已经赚到了！”
今天老母鸡到这会儿还没下蛋啊，是不是家里一下多了这么多的人，把它给吓着了？赵德发一面观察着老母鸡有没有受惊，一面暗自嗤笑，说得好听，你不怕死？不怕死的话，为啥在昨天夜里，一大家子人被一个什么会飞的碟子给吓得屁滚尿流，好好的城里不呆，跑这山沟沟里来了？
“亲家公回来了。”亲家母看到了蹲在鸡窝前的赵老汉，连忙招呼，“快来劝劝我家的倔老头。”
“妈呀……”儿媳妇偷偷瞅了赵老汉一眼，低声说道：“他到现在连咋回事都还没弄明白，叫他咋劝呢？”
确实，对赵德发这么个一辈子都没出过几回村子的山里老汉来说，要他在没有亲眼目睹和亲身体会的前提之下，理解外星人的恐怖和眼下局势的险恶，也是太难为他老人家了。
虽然昨天半夜里，大学毕业后，“嫁”到城里已经十多年的儿子，带着他的“一家”老小突然出现时，那失魂落魄的样子着实也吓了赵德发老两口一跳，虽然他们极力地向赵老头描述外星人的飞碟是具有怎样毁天灭地的威势，可到头来，赵德发也只是将这一切归咎于城里人的小题大做和夸大其词……
赵老头在年轻时就领教过城里人吹牛的本事，半个多世纪来一直耿耿于怀。
“亲家回来了？来来来，进屋坐。”亲家公还真不见外，把这儿当成自己家了，“咱们活了这么大的岁数，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啊？咱们就坐得稳稳的，把眼睛擦得亮亮的，好好地看清楚，外星人究竟是怎么样灭掉人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