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还是要以防万一。”周后的语气陡然严肃起来。
“姑母是指凤凰公主?”周若琳的语气里透着一股恨意。
“嗯。”周后点了点头,“不过所幸,轩儿并不喜欢她。”
“真的吗?”周若琳眸中放光。
“可是轩哥哥也从来没有说过喜欢琳儿。”周若琳不禁有些泄气。
“轩儿那孩子最是粗心了,也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对我这个母后啊也是一样,不过,你俩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情分岂是那个疯丫头能比的,再者,轩儿也没有接触过别的女孩子,你放心,立你为太子妃,他一定不会反对。”
“琳儿但凭姑母做主。”
是了,轩哥哥一向待自己亲厚,日子久了,再大了些,轩哥哥一定会发现自己的好,一定会喜欢上自个儿,至少,自己一定不会输给那个凤凰公主,周若琳燃起的希望,因了周后的鼓励,而变得信心十足起来。
“还有,琳儿,姑母要提醒你,嫁与帝王家,就不要奢求得到夫君完整的爱。”周后语重心长。
“可是皇姑父对姑母……”周若琳意识到自己的失言。
“你皇姑父对我,也未见得是完全的真心。”其实,慕容长卿是爱她的,从来也只爱过她罢了,只是爱她不等于就会包容她家族的全部,一个女人即便再贤德再大度,她也是希望自己能得到夫君完整的宠爱的,即便她深知,身份和一切都不允许,那不过是一个遥不可及自己从不愿意去面对奢念罢了……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从来,在帝王家,都是不可能实现的吧。
“外公,你醒醒啊,外公,你睁开眼睛看看曦儿啊,外公。”曦儿跪在外公床畔,“小姐,小姐。”梅儿见曦儿哭成这样,也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爹爹,爹爹,你醒醒,女儿给你做你最爱吃的冰糖雪梨枇杷露了,你醒醒,你起来用一点啊,爹爹。”凌夫人的眼神是木木的,直愣愣地盯着病榻上瘦骨嶙峋的爹爹。凌萧在一旁,见得这幅情景,不由得悲从中来,见一旁的郎中面有愁色,他冲郎中点了点头,示意郎中出去廊下等他。
“大夫,岳丈的病情你就照实说吧,不用多虑。”
“多谢大人体恤,小的,就实话实说了,中堂大人现下已是药石无医了,只怕是凶多吉少了,大人您要心中有数啊,只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凌萧愣在了当下,他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不管到什么时候,他都必须坚强,尽管这个要离去的人是他的岳父,是他的恩师,是他一点点栽培了他,他凌萧才有今天,苏立当年,何等威风,能文能武,两朝元老,在刑部、礼部、吏部多有建树,而如今,风烛残年,人世间最悲伤的事莫过于两桩吧,美人迟暮和英雄暮年,一个英雄的暮年一定比普通人来得悲伤,而岳父大人更是这般。
这郎中照顾了苏立身体多年,对他的病势最是了如指掌的,见这太傅大人没了反应,心下也是嘀咕不已。
“有老大夫了,我知道了。”
“大人客气,这是在下为医之道,在下医术浅薄,实在是惭愧啊,惭愧。”
“大夫尽力了,我都明白。”
凌曦朝房中走去,那大夫眼见着这个英朗的男人如此颓丧的背影,又念及这苏大人素来待人宽厚,不由得也悲由心生了。
“外公,你醒啦,外公。”曦儿狂喜道。苏立嗫嚅着,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苏立素来精通阴阳五行之道,知道自己命数将近,也早已看淡生死。“曦儿别吵,外公有话要说。好好把外公扶起来。”
苏立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凌萧,果然是自己的得意门生,还是他最了解自己的心思。凌萧和夫人交换了下颜色,苏妍也明白了,父亲此刻面色泛红,一定是回光返照了,便也忍住心下悲痛,强颜欢笑起来。
“爹爹。”
“妍儿啊,你有萧儿照顾,为父不担心,你身子骨也不好,像你娘,也要学会善自珍重。”
“爹爹,女儿知道,爹爹。”尽管强忍悲痛,苏妍还是不能自已,泪珠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
“曦儿。”苏立的手伸向凌曦。
“外公。”
“曦儿,你是大贵的命格,将来会给凌家带来无上的荣光,但是外公也担心你,咳咳咳……曦儿,凡事不要太由着自己的性子,曦儿,一定要幸福,曦儿……”
“咳咳咳……”苏立又是一阵猛咳,竟吐出好大一滩血来。
“恩师。”……“外公”……“爹爹。”三人乱作一团。
“妍儿,去,快去,快去拿来。”苏立残喘着,像是一口气提不上来。
“爹爹,你告诉女儿,你要什么,爹爹,拿什么?”
“小姐,老爷是要夫人的画像,晓儿,快去把夫人房里的那个有锁的锦盒取来,快去。”
“是,嬷嬷。”一个十四五岁上下的小丫头忙不迭地跑了出去。
“好了,好了,夫人,我就要去陪你了,我,来陪你了……”苏立在夫人的画像的陪伴中,含笑而逝,苏妍哭得晕了过去,曦儿伤心不已,又要忙着照料娘亲,一夕之间,似乎长大了不少。
凌萧操持丧事,亲朋故旧往来者甚多,但是凌萧不愿意烦请太多人,恩师生气就不爱热闹,索性随了他的心意,静静地离去,丧事传到宫中,慕容长卿下旨追封苏立为定国公,谥号文忠。
“爹爹,女儿觉得生命真的好脆弱,外公何其矍铄的一个人,说走就走了。”
“曦儿,怎变得如此伤感了?”
“爹爹,我先前还不懂得‘命如纸薄’是什么意思,现在,似乎有些懂了。”
“曦儿啊,爹爹知道,外公的离世给你的刺激很大,可是,曦儿你还小,有些事情并不完全是绝对的啊。”
“爹爹?”
“人生就是这样吧,有死的悲哀,也有生的喜悦,死生亦大矣,不如抱着一颗平常心,反倒心里会自在许多,毕竟,日子还是要继续下去的,对不对?”
“爹爹,女儿惟愿,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那一日的父女对谈,多年后凌曦回想起来,真真是一语成谶啊。
三日后,苏立下葬,全身缟素的苏妍人憔悴了许多,拖着病体。“夫君,我有事儿想跟你说。”
“娘亲,您坐。”曦儿扶凌夫人坐下,“我打算留在扬州,为父亲守灵,三年。”
“娘亲。”
“夫君,希望你能体谅我。”
“夫人,你的心意我了解,可……”
“我是父亲唯一的女儿,父亲疼我入骨,可我这么不孝,既没有能在他病重之时为他衣不解带,又没有能承欢膝下,让他的余生如此孤独,我……”凌夫人早已泣不成声了。
“是我的不是了,早早地该把爹接到京城来的。”
“爹爹,曦儿要留下来陪娘亲。”
“曦儿,不可以,你得回到京里去,你哥哥不在,你爹爹身边不能没有人照料着。”
“曦儿还是在你身边,也好陪着你做个伴儿,太子那边我还有未尽之责,实在不是辞官归隐的时机,夫人……”
“夫君,我都明白,不管是你,还是爹爹,这么些年来,你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社稷,这天下,为了皇上,为了太子。”凌萧能听出苏妍言语中的哀戚,爱妻和恩师父女感情甚笃,妍儿又大病一场,看来不留在扬州服孝,妍儿的心结也许永远都解不开,留下也好。
“爹爹,你放心,曦儿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曦儿一定会好好照顾娘亲的。”
“乖女儿。”凌萧看女儿的眼神是爱怜的又是不忍的,他多么希望他的小曦儿能一世无虞,能永远做个天真无邪,被自己庇佑着的小姑娘啊,可是世家女儿都没有天真无邪的权利,她们有她们该承担的命运,想躲都躲不掉。
“凌洛,你节哀顺变吧,苏大人走了,父皇心里也很是难受。”慕容宇轩安慰道。
“我只是觉得自己实在不孝至极,没有能在外公的最后关头,侍奉在他老人家左右,我真恨自己。”
“是我拖累了你。”慕容宇轩有些自责。
“太子殿下这么说,微臣愧不敢当。”凌洛深知有的时候,往往就是忠孝不能两全,实在也是自己无能为力啊,这就是为人臣子的心酸和无奈吧,即便表面上何其风光,又能如何,自己外公辞世,他都不能尽一尽外孙的本分,想到这儿,凌洛的心便纠痛不已。
“曦儿,她快回来了吧。”
“曦儿,她暂时不会回来了。”
“什么?”慕容宇轩惊慌不已,现下母后已把周若琳留在宫中,这意思再明显不过,还有个凤凰公主来搅局,而曦儿,竟然不在京城,而且不会马上回来,怎么可以。
“娘亲要为外公守孝三年,曦儿留下陪伴娘亲。”
“守孝也可以回京城守啊。”慕容宇轩很是急恼。
“爹爹的家书上市这么说的。”凌洛知道现在立太子妃的事儿正是在风口浪尖儿上。曦儿这三年不归,难免不生差池。
“太子,想是也不妨事,曦儿她现下也不过刚过了十三。三年后,正是您行冠礼的时候。”凌洛的话已再明白不过。
可是,慕容宇轩有一百个不放心,他还没有十足的把握,曦儿对自己的心是否和自己一样,曦儿对自己是否像自己对曦儿一般渴盼,他实在是没有把握,这太不像他慕容宇轩了,向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慕容宇轩,现下也没了主意。
“话虽如此,可三年的时间,难免不会生出些什么枝节。”
“太子殿下,您要有信心,微臣对您有信心。”凌洛的语气无比坚定,现在他凌洛要守护的不仅仅是太子殿下了,他还要守护他的妹妹,曦儿,你一定会幸福的,哥哥会微笑地看着你,幸福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