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电梯,掀开卡拉OK厅厚实的丝绒门帘,昏暗暧昧的灯光下,曾繁荣白色的连衣裙,幽灵一样附着在什么东西上轻盈地飘着。魏文斌定睛一看,怎么都想不到,那个用整个手臂将曾繁荣搂在怀里的不是别人,却是平日里如同冬虫一样蛰伏在办公室里的李晓光。
魏文斌心里的惊讶与怒火纠结着,他用劲地朝上挺了挺自己矮小肥胖的身材,奔着那团如同幽灵一样的白色不管不顾地扑了过去。在昏暗暧昧灯光的映衬下,他的样子看上去有点像个失控的黑熊。
曾繁荣那晚是故意想把自己灌醉的。为魏文斌挡的那些酒,与魏文斌想的山寨王一丁点的关系都没有。这么多的酒,她是为了自己喝的,她渴望融化,渴望像羽毛一样飘起来——在李晓光的身边。
李晓光刚才那些暧昧的举动,以及与李晓光之间不为人知的默契,都鼓励着曾繁荣,将她对李晓光的想象扩展开来。于是她想,何不如借着酒醉这个晃子,把自己想做的事做了,她已焚心似火般了。
酒席结束,大家朝着摆着麻将桌的包房鱼贯而入。有人在曾繁荣轻一脚、重一脚把持不住方向的时候,将她安放在了魏文斌的身边。全处的人都知道她不会打麻将,只能做看客。醉酒后的样子,怎么看有些亢奋。她努力控制着自己,好让自己显出些淑女姿态。尽管她现在像孙猴一样有着腾云驾雾之感。她已经看不清楚那些条子、万子、筒子了,但就算是这样,她虚浮的眼光,始终粘着那个穿着白衣的影子,她不想放过他了,这是今天她所有的想。
李晓光也没坐在麻将桌上,一个是他资历尚浅,还轮不到他上桌子,一个也是他根本没争取,客气两句便有人争先恐后地将座位占了。麻将这个玩意,只要摸过,便让人放不下了,钩子一样扯着人的心肝肺。对于男人,它就如同遭遇了一个手感美妙的女人;对于女人,它就如同一场醉生梦死的恋爱,始终贯穿着一种魂被勾着的难以言状。
李晓光回味着下午在办公室曾繁荣接住他丢过去的那个眼神时的表情,想着这个女人在今晚的酒桌子上的表现,认真地揣摩着她的心态,思忖着自己的何去何从,也就没有心思再去对付手感如同美妙女人的麻将了。毕竟,有个鲜活的女人可以让他触碰,那他又何苦依仗麻将找感觉呢。只是他不知如何才能顺利地将曾繁荣从魏文斌的身边引开,他是不能做得太明显的了,这是一个男人必须具有的智慧。
好在今天李晓光他们是客人,主人家看客人无所事事地站在一边,也有点于心不忍,于是便商量着招呼闲在一旁的李晓光、小钟,到楼上的卡拉OK厅乐乐。李晓光在转身向外走的那一刻回头看了一眼曾繁荣,曾繁荣不曾离开过他身上的那束眼光,即刻便把李晓光的投过来的眼光接住了。于是她站了起来,感觉身子倾斜得十分厉害,怎么都摆不正的样子,但还是三两步跟紧了李晓光朝外走。魏文斌那时正在与人算麻将桌子上的账,注意力集中在人民币上,也就没有发现曾繁荣的离去。
李晓光知道今天曾繁荣是不胜酒力的了,他故意走得慢了些,等着曾繁荣跟上来。进电梯的那刻,他轻轻地扶住曾繁荣的胳膊肘儿,将她送进了电梯。
曾繁荣觉得倾斜的身子被李晓光那么一扶,便端正了起来,酒醒了一半。
走进卡拉OK厅的那一刻,曾繁荣站在昏暗中恍惚起来,觉得自己又回到了昨晚的梦里。只不过多了些细碎的光斑,那是水晶灯由屋顶投射到地面的,被昏暗的背景衬着,像正在坠落的星星。曾繁荣想昨晚那个梦,是没有星星的,因了这些星星的存在,她知道自己不在梦里。但那束由顶棚投射下来的光,同梦里的那束光是多么地神似呵。她是真怀念那个梦,怀念与李晓光舞蹈的那个自己。不过她没有忘,梦里是还有一个人,那个人也是自己,正站在一旁观望。她不知为什么会把梦做成那个样子,难道是有神灵想告诉她什么么?会不会是想告诉她,最好不要跃入那个梦境里去,最好以旁观者的姿态,保持最后的那份清醒么。她知她是个极易沦陷的女人,对于感情更是。在自己的爱里,她是没法不沦陷的了。身子又开始倾斜起来,她知道是因为大脑的混乱,让那些本来已经安静的酒精又开始沸腾了。
正当曾繁荣站在如同梦境的卡拉OK厅里,恍惚在今夜昨夜的梦与现实之中,困难地选择是否从那场梦和如同那场梦一样的场景进退之时,有人在黑暗中搂住了她的腰,决定了她的决定。
是谁带来远古的呼唤/是谁留下千年的祈/难道说还有无言的歌/还是那久久不能忘怀的眷恋/哦,我看见/哦,我看见/哦,我看见/哦,我看见……
小钟在昏暗中,将当时最流行的歌曲《青藏高原》唱得像磁带卡带。一旁的人,都知道他是在装怪,笑得东倒西歪。
搂着曾繁荣,本来正陶醉地慢步摇晃着的李晓光,听到那堆层层叠叠的“我看见”,恼火地停下脚步,但却没有放开搂着曾繁荣腰的那只手。从他趁着昏暗将手搂住曾繁荣的腰那一刻开始,他就不打算将自己的手离开那个温软的地方了,一听小钟这么唱,就嚷嚷着说,“看见了,看见了又怎么样嘛!”声音里喷着被人打搅了的恼怒。
一旁的人终于大声地笑起来了,小钟那被“水井坊”滋润过喉咙,有如超强扩音器,将偷窥的快乐,放大到大厅的每一个角落。
在这堆人里,有一个人,没有跟着大家笑,他一直挺严肃站在人群里,这个人就是陶源。他不仅没笑,且还专注地看着跳舞的李晓光和曾繁荣认真地思索着什么。李晓光与曾繁荣停止舞蹈,也让他停止了思索。在这么一堆从酒席上撤下来的人里,唯有他还清醒着。不是他没喝酒,他并没少喝的,但他就有那本事,喝下很多酒,却能让思绪清晰如初,镇定自如,像没沾过一滴酒。这样的人才是顶顶厉害的了。
“你们跳你们的,别管他,他是唱不上去后面的调了,才卡在这句上了。”陶源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站在光线稍微亮堂些的地方,冲着李晓光挥了挥手。
可能只有陶源是最希望李晓光与曾繁荣能有点什么故事发生的了。凭着他的智力,是不难看出魏文斌对曾繁荣那点企图的,如果有人能给魏文斌制造点障碍,那么魏文斌就不会那么对自己步步紧逼了。要知道,一直以来,陶源都是魏文斌在这个处的最大敌人,处处限制着陶源,让陶源满腔壮志,像被五花大绑着,始终无法感受舒展与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