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一天的修炼又开始了。
依旧是跑步,举石深蹲,柳七如同一个铁石心肠的刽子手,时不时就会让唐西津‘痛不欲生’。
不过说来也奇怪,虽然那种灼烧感很痛,但丝毫不会让他的身体受到损坏,而且,他有种感觉,每经历一次灼烧,他的身体就结实一分。
那种实实在在的感觉是能够察觉到的,逐渐的,他也适应了那种痛感,虽然他还是会咧嘴哀嚎,发出鬼叫一般的声音,但心里,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抗拒了。
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明媚。
那些纯白色的鸟儿成群结队,低空飞过,小狐狸一边跟着唐西津奔跑,另一边又去追那些白鸟,玩的兴高采烈,不亦乐乎。
中午的时候,它不知道从哪又叼来一只灰狼,腥臭的狼血还是那般无法忍受,令人窒息。
一次又一次的高强度训练,榨干了他身体中的力气,每当他开口求饶,打算休息一会儿的时候,柳七就开始施展他的惩罚手段。
忍着身体的疲劳,唐西津只好继续爬起来接受折磨。
...
晚上,他躺在温泉里。
温热的泉水滋养着他的身体,对他而言,这是一天当中最美好的时刻,在这无人问津,死寂般的荒山里,这样的日子虽然苦,但很充实。
每当他回忆起那些痛苦的往事时,身体的疼痛就会提醒他,他还活着。
柳七告诉他,任何生灵,只要活着就要挣扎,就要变强,就要背负痛苦继续向前。
力量犹如溪水一样,从四面八方再次涌入他的体内。
唐西津看着自己被磨出血泡的双手,不由咧嘴笑了,他正在改变着。
转念之间,四天过去了。
唐西津被晒得黝黑,皮肤也粗糙了许多,张大虎来给他送给养的时候,不由被他的变化吓了一跳。
好端端的,一个白白净净的书生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副模样,唐西津不知道该怎么向他解释,只好随意编了个借口糊弄过去。
张大虎虽然心里疑惑,但也没多做计较,他今天是来送给养的。
让村民放下手里的东西,他站在唐西津面前,脸色有些发红,看着他窘迫的神情,唐西津不由奇怪,问他怎么了,张大虎嗯了半天,对唐西津讲了这样一个故事。
...
炎石村里有一位年过半百的老夫子。
他原是唐城附近一个小镇的秀才,四十年前,不小心被云豹咬伤了腿,兽毒入体,他的一只腿被废掉,从此就变成了一个残疾人。
大周取士,对于仪容仪表的要求很高,一个身残,又无半点背景的穷书生,官府哪会去理。
好在府衙中有一位师爷,原是他的老乡,念及旧情,就像衙门里的老爷恳求,才替他讨了个教书的差事。
炎石村虽地处荒凉,偏僻的炎山脚下,但好歹也能糊口度命。
三十年过去了,他从一个意气风发的书生,变成了一个两鬓霜白,风烛残年的老人。
早年,入朝为官的志向已随着那场灾难烟消云散,现在,他只想多教授几个村中少年,好让他们走出大山。
可无奈手里的教材太少,在大周,文道典籍只对拥有‘儒士令’的人开放购买,寻常百姓深居大山,根本就买不到。
他当年被发派到这里时,随身携带的不过一本‘千字文’,半本‘三字经’,这些启蒙书籍。
但这些,村里的孩子早就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学烂,无书可教,仅凭从‘千字文’里学到的知识,不足以让他们走出大山去参加科举。
逐渐的...那些曾经在草庐中读书的孩子,也走进了农田,每日耕地挑水,和农夫无异。
他看在眼里,痛在心中,可无奈手中无书,任何努力都是枉然。
就在他以为,他此生的最后一个心愿也无法实现的时候,村里的人从山上带下来一本‘论语’,说是一位守陵的公子给的。
‘论语’是儒道三经之首,有了这本论语,村里的孩子十之八九,就可以拿到‘儒士令’,从而走向科举的道路。
他喜极而泣,忙动笔抄书,一天一夜未睡,竟不想昏倒了过去。
...
唐西津听完张大虎的话,不由唏嘘。
眼前的这些孩童一个个都像如获珍宝,捧着用发黄的纸张抄写的书,眼睛像宝石一样,充满希冀地看着他。
这些孩子,得到了一本‘论语’,就如同看到了一条光明之路,自己又何尝不是?
他摸了摸那些孩子的头,从屋里又拿出两本书,一本‘中庸’,一本‘大学’。
唐西津将书交给张大虎道:“你将这两本书交给那位老先生,不用着急,慢慢抄写。”
张大虎眼眶发红,和一旁的人齐声跪倒在地“公子,你的大恩大德,我炎石村上下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那些孩子也一起跪下,唐西津心中发酸,将他们扶起来“你们这是干什么,快快请起。”
其中有一个扎着小辫子的小孩怯生生地说道:“先生,你可以教我们吗?”
本来,他答应张大虎,每隔五天,就会教这些上山的孩童,可如今,遇到柳七之后,他每天要训练,哪里又有时间?
唐西津今天原打算是想告诉他们,让那些孩子不要上来了。
一方面,山里野兽出没,不安全,另一方面,也耽误自己修行,可如今看到这副情形,这些话,自己又怎么忍心说得出来?
正犹豫不决间,柳七对他说道:“答应他们吧。”
他一愣“那修炼的事...”
柳七打了个哈欠道:“就当是休息吧,练武之事,要一张一弛,总是修炼,也不是办法,你的身体会受不了的。”
他想了想点头问那个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孩童跪在地上,咬了咬嘴唇说:“方青,他们叫我小青。”说着,眼泪就从眼眶中滑落“先生,你是不是不愿意教我们?”
唐西津微微一笑,将他拉起来“怎么会呢,你们以后就跟着大人们上山,不许一个人上来,知道吗?”
方青咧嘴笑了,他擦了擦眼泪点头道:“嗯,知道了。”
张大虎高兴地一拍大腿,对旁边的村民说道:“公子的房间有些破了,咱们帮他补一补吧。”
村民皆应是,唐西津无奈,只好让他们去忙,自己就带着一帮孩童,在院中读书。
...
“小青,你几岁了?”
“八岁...”
唐西津感叹一声,对于一个八岁的孩童,教授‘论语’为时尚早,他之前听张大虎说过,村里的夫子教过‘千字文’与‘三字经’,于是就问他“你会背三字经吗?”
方青出口道:“人之初,性本善...”
他不由奇怪问其他孩童“这些你们都会背吗?”
几个年龄稍微大点的孩子摸着后脑勺“就小青背的最多,我们只会背一点,因为我爹不让我去跟夫子念书。”
唐西津又问方青“那...千字文呢?”
方青咧嘴笑道:“我也全背会了。”
唐西津不由对这个孩子刮目相看,一个八岁的孩童熟背‘千字文’与‘三字经’,在唐城,一般的富家子弟也做不到。
没想到,在这深山当中,还有如此天赋的孩子,想到这,唐西津摸着他的头问“那这些都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吗?”
方青摇头“夫子以前讲过,几年前就不讲了,他身体不好。”
唐西津点头,心想,或许是那位老夫子心灰意冷,他明白就算这些孩子知道这些,也无法通过考试,于是只教会他们识字,对其中的深意却没讲。
但他也无法怪老夫子,毕竟他一个身体残疾的老人,又深居山中这么多年,还能教孩子读书就已经很不错了。
叹了口气,他对那些孩童说道:“没有背会‘千字文’和‘三字经’的,从今天起就要开始背。”
然后,他翻开小青手上的‘论语’指着上面的一行字对他们说道:“你看,这句‘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的意思呢,就是说,温习已经学过的知识,就可以产生新的体会与收获。
你们现在就是这样,将之前学过的‘千字文’与‘三字经’再学习一遍,便可以学到很多以前不知道的东西。明白吗?”
一群小孩齐声喊道:“知道了,夫子。”
唐西津笑道:“不要叫我夫子了,我叫唐西津,你们可以叫我西津哥哥。”
“是,西津哥哥...”
...
下午的时候,张大虎带着一干孩童下山去了。
山里,一到天黑就有许多野兽虫蛇,所以不能耽搁太久,唐西津不放心,又让小狐狸去送他们。
几个小孩见小狐狸长得可爱,纷纷乱摸,挑逗,好在它生性温和,对于这些孩童不像对灰狼那般。
虽然有些不乐意,但还是发作不得。
它幽怨的眼神让唐西津一阵好笑。
炼体虽然暂停,但晚上的速度训练依旧照常进行,小狐狸蹲在地上,爪子轻轻一拨,一枚石子便破风袭来。
柳七让他砍了几棵并不粗的树,立在院中,作为训练的场地,他在树桩间跑动,同时躲避石子。
不到一会儿,他的脸上又添了几道淤青。
不知道是不是柳七使了什么手段,那些淤青基本不会持续太长时间,所以他也不在意。
默念速度训练要点,一丝不苟地练习着。
一颗石子飞来,他慌乱之下,躲闪不及,一头撞在了树桩上,柳七大骂道:“注意方法,身体的重心要时刻调整,力量集中在一点,要懂得利用风势。”
唐西津摸了摸鼻子“知道了!”
月光下,一个单薄的身影在不断闪动,时不时发出几声哀嚎声。
...
仿佛一个茧,坚硬的外壳里面,有一个心脏的跳动声,越来越强烈。
他在缓缓蜕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