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屿从公司下班就往学校赶,但是她的目的地并非学校,而是学校旁边的小区。
匆匆忙忙赶到雪夜的楼下,看见他的车停在楼下,他背着一只帆布包正下楼,看见她目不斜视,把包扔进车尾厢。
“雪夜。”她看见他就心慌意乱,忍不住想起昨夜的旖旎光景。
“有事么?”他的气色比昨晚更差了,眼圈青黑,但是冰冷的神情依然如故。一晚之间他仿佛憔悴到极点。
“我……我想来跟你说……昨天晚上,那个……”
“昨天晚上我喝多了,对不起。”他眼皮也不抬,整着车尾厢里的东西。
“对不起?”她不是来听他说对不起的,一声冷硬决绝的对不起,是表示什么意思?
“不说对不起应该说什么?”他直起身子看着她,冷冷的眼神。
“难道昨晚你那样对我,就只有这三个字可说?”
“哦,男人酒后乱性,都是这样的,我当时有点失控而已。换了你,就算是任何女人我也会和她的,如此而已。这样够详细,你够满意了吧?”
她彻底僵化在原地,说不出话,只会茫然地用一双雾水盈盈的大眼睛看他。
如此而已——原来他只不过是酒后乱性,原来他跟任何女人都可以的,不止是她而已。
心里丝丝漫延的痛觉传递到全身,她禁不住地在原地颤抖起来,一双手死死互握,绞扭着手指。她心里想好的要对他说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每当她鼓起勇气想说什么的时候就被他打断。
“没事我先走了。”
她突然清醒过来:“你要去哪里?”看他拿着大包东西,像要离开的样子。
“房租快到期了,不走等人赶我么。”
“走?不再回来了?”
他口角弯出一丝冷笑:“回来干什么?”
她艰难地问:“我以后,都不能再找你了?你也不会——再回来看我?”
他的笑意更深了:“我已经不是你的老师了,再说你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驾驶座的车门突然打开了,一个男人探出头来:“虞少,怎么还不上车?”
“来了。”
她捂着嘴,哽咽着:“可是我……雪夜……”她的声音柔弱低微,并没有指望他会回头。
但他居然回头了,笑得残酷冷漠:“不要做出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其实到最后我们什么也没做不是吗?用得着这么委屈吗?”
“还有,你昨晚真的很让我扫兴。”他关上了车门。
天旋地转。
看着奥迪绝尘而去,她走了两步,一跤摔倒,摸着肿起来的脚踝,她想起当初为了她的脚踝卡在石缝中,他曾经抱着她让她倚靠了三个多小时,喂她吃东西哄她开心,想起为了避免她的脚被石片刮伤,他的动脉被割伤大出血抢救……可是现在他根本连回头看她一眼都懒得。
难道他真的只是酒后乱性,随便玩玩?她无声地坐着落泪,任由泪水把裙子打湿紧贴在腿上。
耳朵边嗡嗡响着他那句:“你昨晚真的让我很扫兴……扫兴……”是杨溢的那个电话破坏了他的兴致吧。
她昨晚想了一整晚的结果是,即使是杨溢打来那个电话,假如当时雪夜继续下去的话,她也无力拒绝。她根本不懂如何拒绝他,一个她爱得痛彻心扉的男人。
可是今天,他活生生剥开她所有自尊的外衣,无情地将她的感情践踏在脚底,然后离去。
如果流泪就可以解决一切,那有多好。
从前她只要语调一软,他就会百依百顺,但是现在任由她流泪,不管不顾。原来以前的一切都只是假象。
他玩腻了。
奥迪车里,雪夜拉过后座的薄毯盖在身上,苍白的脸色越发难看。
司机注意到他在哆嗦。
“虞少,你没事吧?”
他摇头。所有的力气都用来在她面前伪装了,而现在卸下伪装,他已经无法抵御超过四十度的高热,昨晚的冷水澡让他发烧到现在。
司机很不安,腾出一只手去摸他的额头,然后惊叫:“你发热了!”
雪夜侧过头,淡漠地闭上眼,依然在寒战。
“去医院吧。”
“不去。”他固执地摇头。
司机看了他一眼:“对不起虞少,我不能听你的,你出了事我就彻底完蛋了。”掉转车头,往医院开去。
……
紫屿挣扎着回寝室,上了床蹬掉鞋就拉过被子蒙住头,然后任由自己肆意流泪。如果流泪这种宣泄方式会被人看作懦弱的话,她不希望自己的懦弱被人发现。
躺在床上可是睡不着,满脑子是他的身影晃来晃去,站的,坐的,躺着的,笑的,板着脸的,冷漠的。
她想让自己快点入睡,然后起身倒了点水吞了两片安眠药。以前她会需要这个辅助睡眠,现在很久不吃了。她也没看效期,其实她脱离自闭症和贫血已经一年多了,失眠也改善了不少,这药至少一年多以前的,估计都过期了。
然后继续蒙头,裹着被子抱着自己的肩蜷作一团,她觉得这样像蜗牛缩在壳里,有一定的自我保护作用。
但是疼痛是自心底而起的,再厚再坚硬的外壳也无法起到保护作用。
她想起他在电话里叫她宝贝,想起他抱着自己坐在阴冷的熔洞里,想起他大年三十为了给她送一盒饺子可以顶着满城的风雪从家里偷跑出来。这一切好像都还只是昨天,清晰在目,只是竟然变得那么快。
快得无法适应。
她哆嗦着摸出手机,通讯录里只剩下那串拨出去永远是空号的数字,看着那个让她心里滴血的名字,她下意识地拨了出去,放在耳边,反复听着那句:“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如果奇迹可以出现,请你让我听到他的声音,看到他的脸,哪怕只是闻到一丝关于他的气息。
她看过很少的几本言情小说,不管是什么类型的总是给她一个圆满大结局,告诉她爱情是甜蜜的相恋是美好的感觉是浪漫的。可是为什么她只觉得痛,痛得每一寸肌肤都在痉挛,在抽搐。她痛得手机跌落到被窝里,用手捂住了胸口,那种感觉如此真实。
被子猛然被掀开,师雅俯下的脸充满惊愕:“你在搞什么?穿着棉衣睡觉?”强行把她的身体扳过来,看见她凌乱的头发苍白的脸色,没有血色的唇片和空洞的眼神。
厉鬼似的模样。
“玩什么呢?搞得贞子一样。”师雅打了个哆嗦,捧着她的脸惊疑地问:“你是怎么了,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紫屿不说话,闭着双唇。
“来,脱了衣服睡觉。”师雅不由分说帮她脱掉外衣,她任其摆布。
“冷……”她突然轻轻地说。
师雅呆了一下,停了除衣服的动作,拉过被子裹住她,担忧地说:“你这样会出事的,到底哪里不舒服了?是不是发热?”摸摸她的额头,冰凉一片,盛夏都不会出汗的体质这时候居然是薄薄一层汗。
冷汗。
不管师雅用尽了什么方法,说尽了好话,她再也不说一句话,连一个音节都没发出。
师雅无奈了,喃喃说道:“我该送你去医院。”
有反应了,她摇头。
“不去,那怎么办?”突然想起杨溢以前也是医生,她到处摸索紫屿的手机,打给杨溢。
电话还没接通,一把被紫屿抢过去,然后倒头蒙上被子,声音从被子底飘来:“求求你放过我,求求你,我只想要安静。”
师雅没办法了,只能守在她床边,看着她发呆。
整整睡了一天一晚,紫屿才算恢复常态。所谓常态,也不过是她从前自闭症的模样,低头,沉默,见人绕道而行。
吴冕听说她要请假,开始跳脚,后来还是同意了,再三叮嘱她要好好休息。
过了三天,紫屿才有情绪把自己收拾整齐,让师雅陪她去购物。
破天荒第一遭,师雅觉得公鸡下蛋一样惊讶。而且她竟然那么有目的性,要去蔡航专卖店。
“你居然知道这个地方?不过小姐,你别看她店面小,里面的衣服好贵呀。”
紫屿不说话,女人沉默的时候如果不是要爆发,就是要以另外的方式宣泄。有人就喜欢乱花钱。
一道熟悉的背影在蔡航专卖里试衣服,穿衣镜里紫罗兰的修身长裙勾勒出苗条的身材,大胆前卫的设计和薄羊绒的料子,配上黑色提花丝袜,注定她会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但是师雅怀疑这样薄透的打扮上了街会不会立刻冻成一团。
“谷小姐,这身很适合你。”
谷知书微笑着转过身来,看见紫屿,脸上表情僵硬。
“好久不见了,这么巧。”紫屿淡淡地。
谷知书恢复了知性优雅的笑容:“是的,好久不见,男朋友没有陪你来?”
“杨溢最近很忙。”
谷知书再次笑容僵硬。
“谷小姐,你打算要吗?”
“哦……”谷知书回过神来刷卡付钱,却迟迟地不走,继续挑着。
因为她是熟客,所以店员小姐非常礼貌地向她介绍,任由她挑选,一点也没有不耐烦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