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那一天也是一个很好的天气,天空万里无云,阳光的温度好像被调过似的,是人所能享受的最适宜的温度。
这一天,不仅人感到特舒服,连动物甚至连植物都感到很舒服:水泥马路两旁的垂柳,青嫩的树枝在温和的阳光下,懒洋洋的揺来晃去!身材丰满的燕子在空中尽情尽兴的飘舞着!
这样好的天气,人和动物,还有植物,都在恣意的享受着,这样的好天气,实在不应该发生意外!
这样好的天气,又怎么会发生意外?
可是。
意外。
真的发生了!
意外就像埋在人生旅途中的一个定时炸弹,当你走到人生路中的某个路段或者某个时刻,它就会自动引爆!
真正的意外就像天灾,无人能免!
——有谁能阻止地震的发生?
——有谁能让海啸停止?
——有谁能让火山永远沉睡下去?
如果说斯大林格勒战役是苏德战争的转折点,那么这次意外就是杨天啸一家人命运的转折点。
因为从这场意外发生的那一刻起,杨天啸家所有人的命运都被改变了,彻底的改变!
也许因为意外无法避免,所以有人说:“人生中有些过程一定要经历,有些痛苦和磨难一定要去历炼。”
也有人说,没有经历过风浪考验的水手不是真正的水手!
同样,没有经历过痛苦和磨难历炼的人生,是不是也不算真正的人生?
如果说这次意外对杨天啸来讲,是人生中的一次磨炼的话,那这样的“考验”是不是太残忍,太冷酷,太无情了?
这是某年某月某日的一个下午,血红的夕阳靠在山头上,像一个垂死的病人正在苟延残喘,做最后的挣扎!
杨孝银穿着便装,骑着自行车,带着老婆去城里办事。
快到西大院门口时,徐平谋,杨孝银的一个部下,也是老乡,两家的关系很好。
徐平谋望着杨孝银道:“主任好,你们去哪?”
杨孝银当然也看见自己最“忠心”的部下,但他不敢回头,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的车技还不是很熟练,所以头也不回的应了声:“我们去城里办事!”
两人一问一答间,车子已经溜出去好远,因为是下坡路,杨孝银不用蹬,车子以很快的速度向前滑行!
柳善花穿着洁白的衬衫,外面套着浅灰色的毛衣,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当他们经过西大院的门口时,自行车的后轮被一块石头颠了一下,柳善花没坐稳,一下子摔了下来,不巧的是,落地时,柳善花的后脑砸在一块石头上,头被扎穿了一个洞,血流了一地……
六点钟了,天色已黒!
奶奶站在阳台上,眯着双眼望着楼下的马路,那细细的眼缝透露出很明显的忧急之色。
“奶奶!爸爸妈妈还没回来吗?”杨天龙站在奶奶身后,焦急得问道。
奶奶没有说话,只是揺揺头,奶奶或许经历了几十年的风雨,内心深处隐隐感到一丝不安,而且右眼皮老是跳个不停,奶奶在心里不停地念叨着:老天爷,可千万别出什么事……
杨天林半睁着眼,问奶奶:“奶奶,爸爸回来了吗?”
奶奶凝望着窗外迷蒙的夜色,叹了口气道:“还没有,你们饿了先吃吧!明天还要上学呢!”
杨天林揺揺头,依然坚定的道:“不!我要等爸妈回来一块吃!”
杨天林在旁边也坚定的道:“是啊!我也要等他们一起回来吃!”
此时杨天啸在父母的卧室里看电视。
奶奶摸着杨天龙和杨天林两兄弟的头,眼里含着几滴浊泪,喃喃道:“好孩子,好孩子……”
一个小时过去了,人还没回来。
这一个小时里,奶奶往阳台上去了十五次,尽管外面天色很黒很暗,奶奶的视力又很差,但她依然“盯着”黒暗的马路,痴痴的看着,奶奶的眼神里充满了担心、恐惧和期望。
又一个小时过去了,他们依然没有听到他们期盼的开门声。
兄弟三个全都呆在电视屋看电视,奶奶也呆在电视屋,但她没有看电视,她的老眼一直望着窗外,奶奶没有了牙齿,整个下巴都陷了进去。
九点钟左右,门开了。
杨天龙和杨天林冲向门口,他们终于看见了父亲!
父亲进了大门,却“忘记”了关门。
杨天龙和杨天林到了父亲身边,却感到一股无形且巨大的压力涌向全身!同时,他们全身被一股极浓极重的不祥感笼罩着!
杨孝银头发很乱,两眼红红的,布满了血丝,好像几天几夜没睡过觉似的!
奶奶已走了过来,小声道:“回来了!”奶奶往儿子身后瞅了一下,迷惑而且有点担心的道,“善花呢?”
杨孝银的脸上有一种极悲愤极痛悔的表情,嘴唇颤抖个不停,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杨天龙望着父亲急切的道:“爸爸,妈妈呢?”
杨孝银似乎没听见,两眼暗淡无神,像丢了魂魄般,又似一个功力高深的老僧,正在坐禅,刚刚入定,进入了物我两忘的境界!
杨天林也急道:“爸爸!妈妈呢?妈妈为什么没回来?”
杨孝银的表情似听见,又似没听见,一会儿望望“天”,一会儿又瞅瞅地,明明很想哭,偏偏又让人觉得他想笑。
杨天啸也慢慢地走了过来。
杨孝银面对着墙,右胳膊支在墙上,头靠在右臂上。
杨孝银没有出声,但谁都知道,他正在痛哭!
杨天啸小手拉拉父亲的手,小声而焦切的道:“爸爸!爸爸!”
杨孝银转过身,望了兄弟三人一眼,他看人的眼神很奇怪,好像第一次看见他们似的,有一种很心疼很心疼的感觉;又好像一个将要离去的老人看着自己的儿女时那种依依不舍的眼神。
杨孝银长叹一声,目光最后落在了小儿子身上,伸出一只粗糙的有点苍老的手,哽咽着道:“你们的妈妈刚刚出了车祸,正在医院里抢救!”杨杨孝银用手抺了一下眼泪,悲痛而绝望的道,“你们以后只能自己照顾自己了,妈妈不能照顾你们了!”杨孝银望着小儿子,眼神里有一种极沉痛极无奈又痛悔至极的神色!
奶奶也伤心的话也说不出了!
杨孝银道:“妈,你在家休息吧,你们三个跟我去医院,看妈妈最后一眼吧!”
奶奶用手抺了一下眼睛道:“我也去吧。”
杨孝银揺揺头,叹了口气道:“你身体不好,就不要去了。”
杨天啸和两个哥哥一起,再一次坐进了吉普车。
司机的表情有点伤心和难过,也许是知道了柳善花的事情,也许是被杨孝银的悲痛情绪所感染了。
车子带着他们到了陆军学院的医院,杨孝银带着三个儿子走到医院里面。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医生看见了杨孝银,快步走到杨孝银跟前,有点沉痛的道:“杨主任,你妻子病情太重,已经转到城里213医院了!”
杨孝银没有说话,只点点头,转身朝外走去,三个儿子也跟着走出去。
父子四人到了车上,杨孝银对着司机道:“先回家,再去213医院。”
司机点点头,道:“是不是把他们三个先送回家。”
杨孝银点点头,道:“唉,他们明天还要上学!”
三个儿子平时都很调皮的,但这时却都乖的很,都不说话,只是默默的听从父亲的安排。
第二天,杨天啸的父亲没有回来。
第三天,杨天啸的父亲还是没有回来。
一直到星期天,杨孝官一大早到了他们家,把三个兄弟叫醒。
杨天龙和幺叔的感情最好,以前睡觉的时候,杨天龙总是捏着幺叔的耳朵根才能睡着,杨天龙问幺叔:“幺叔,我们要去哪?”
杨孝官叹口气道:“去看你们妈妈!”
三个兄弟都高兴的叫道:“好啊好啊!”杨天龙兴奋地都跳了起来。
在东大院的东门处往外走,有一条通往县城的小道,不过要翻过两个山头。
杨天龙和两个弟弟跟在幺叔后面,正走在小道上。
小路很窄,稀疏的树木还没等秋天过去,树叶已经掉了一半,小道上积了一层厚厚的落叶,有的树叶还很青,显然是刚刚才落的。
翻过了一座山,到了另一座山顶。
杨天啸看见山上有一个很大的水库,里面的水不是很多。
杨天龙拉拉幺叔的手道:“幺叔,我们下去看看吧?”
杨孝官望了一眼杨天龙,又看看另两个兄弟,杨天林和杨天啸都没说话,但他们的眼睛里透露出同意的意思。
杨孝官想了一下道:“我们还是先去看看你们的妈妈吧,等我们回来时再下去看吧?”
兄弟三个听说要去看母亲,想了一下,都同意了。
一行四人翻过第二座山,走到山脚下,就是通往县城的公路。在路上走了二十多米,有一座桥叫园艺桥,桥不长,只有十米左右。
过了园艺桥,再往前走,路两边有高大的楼房。
然后接着往前走,过了县城中心,再往南走,走了很久之后,他们来到了部队专属的医院——213医院!
到了三楼的某个病房,他们推开门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