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乡法庭的一楼大厅,几个法官坐在大厅的里侧,法官的面前有几张桌子,在法官的两侧,一边是检察院的公诉人,另一边是杨天啸家人的律师。
杨孝银站在中间,身上穿着劳改服,杨天啸看在眼里,只觉得心里有点别扭,同时一阵心酸。
在杨孝银的右侧是杨天啸的大哥杨天龙,杨天龙身上也穿着和父亲一样的有黄条的劳改服,杨天啸发现大哥脸上似乎有点满不在乎的神情,杨天龙不时地向身后瞅瞅,也许在看他的亲人,可惜除了杨天啸,他的直系亲属都在他的旁边,而二弟杨天林在部队的拘留所里,只怕杨天龙自己还不知道,也许他不时地往后瞅,其实主要目的可能是看看杨天林来了没有!
杨天啸看见大哥背影时,心里又是一阵儿无言的心痛与心酸!
在杨孝银的左侧是自己的儿媳妇彭洁,奇怪的是彭洁居然没有穿劳改服,好像大哥出事以来,大嫂就没有在拘留所呆过,有人说是大嫂“举报有功”,也许是大嫂有个小女儿长地很可爱,正是需要父母照顾的时候,所以大嫂被取保候审,不管怎样,既然大哥已经被抓了,不管大嫂是不是“举报有奖”,反正大哥是逃不掉了,而且大嫂的小女儿双双也需要大嫂照顾,何况双双也是杨天龙的女儿啊!
在彭洁的左侧就是杨天啸的后妈卢元香,卢元香当然也穿着黄条的劳改服,头发不长,似乎有点乱,脚上似乎穿的是拖鞋!
杨天啸不知为什么,不敢坐到前排去,而是站在最后一排座位的后面,在门口以及杨天啸的周围挤满了看热闹的人,杨天啸的亲戚也站在门口,挤在看热闹的人群中,所以杨天龙往后瞅了几次都没有看见杨天啸和杨天林,甚至连龙王庙的亲戚都没有看见,杨天龙的心情是不是很难过很遗憾?后来,陪审员训斥杨天龙,让他老实点,杨天龙脸上虽然很气愤很无奈的样子,但只好听陪审员的,不敢再往后看!
中间坐的男法官宣布审判会开始,先由公诉人对杨天龙杀人案提起公诉,并祥细讲解了案件经过。
接着先从杨孝银开始,由张志琼请的律师为杨孝银进行辩护。
然后是卢元香的姐姐卢元南请的律师为卢元香进行辩护。
再接着是彭洁给自己请的律师为自己进行辩护。
彭洁的律师辩护了一半时,审判会也进行了很久。
杨天啸全身都被一种浓烈的哀伤和绝望情绪所笼罩和覆盖,他不敢自己的亲人,可是他还是忍不住看着他们。
杨天啸以前在电视上经常看到审判会,但他从来没有想到原来看着自己的亲人在审判台上被审判的感觉是如此痛苦,不管自己的亲人做过了什么,也不管自己的亲人做的是对还是错,没有人愿意看着自己最爱的亲人在台上遭受被审判的痛苦和羞辱!
杨天啸只觉得似乎有一千个屠夫正拿着一千把刀在狠狠地剁他的心。
杨天啸的心真的碎了,其实不用屠夫拿刀剁,杨天啸的心早就变地粉碎!从杨天啸看着自己的亲人神情沮丧而痛苦绝望的从面包车上下来时,杨天啸的心就开始碎了!
杨天啸痛苦的心情中还有极浓烈的沮丧与愤恨,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只能看着亲人在台上被审判,在台上遭罪,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杨天啸在极度的伤悲与愤恨中发现父亲的身影开始摇晃,似乎随时会倒下去。
杨天啸感觉到了,也发现了父亲的危机,但他不敢对法官说,甚至他都没有这种想法:请求法官大人能给我父亲一个椅子坐,因为我的父亲年事已高,快倒下去了!
一个年近花甲的老人,穿着黄色条纹的劳改服,这本身就是一幅不协调和令人痛心的画面。
杨孝银现在正在承受着生理上的巨大痛苦,但他的心里岂非也在承受着巨大而沉重的痛苦?
当杨孝银发现自己的家人几乎都被抓进来,而只有一个最无能也最愚蠢的小儿子“落网”在外时,会是什么样的心情?是不是感到很绝望很悲哀?很愤怒很后悔?
杨孝银真的快撑不住了,生理和心理上的巨大痛苦令他到了崩溃的边缘,杨孝银像一棵荒漠中最后的一棵枯树,枯树已经歪的快贴到地面了!
杨孝银终于开口请求法官能给自己一个椅子,法官想了一下,同意了杨孝银的请求。
有工作人员给杨孝银拿过一把椅子,杨孝银缓缓地坐了下去,小心地像椅子上有颗钉子似的,生怕一不小心就会坐在钉子上,把臀部扎出个洞!
杨天啸注意到父亲坐下去时用手抺了下眼睛,杨天啸心里忽然有种强烈的想法:希望自己能上去把父亲替回来,那样父亲就不必受这些罪了,而且父亲的能力比自己强百倍,父亲一定有办法挽救家庭的危机,至少可以让家人不那么痛苦,不那么绝望!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难怪古时打仗都想办法先把敌方的主帅干掉,就像现在杨孝银被抓住,只剩杨天啸一个小“喽罗”,成不了什么气候!
——派出所没有抓杨天啸是否也是这个原因呢?
彭洁的辩护律师辩完了,法官接着问道:“杨天龙,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杨天龙的眼睛里忽然露出一种强烈的绝望与怨恨,杨天龙脑袋向后转了大半圈,长长地叹口气,又望着法官,语气似乎很平淡的道:“没有了!”
法官正准备说话,杨天龙忽然道:“不过,是她们先动手的!”
法官重复了一遍:“是她们先动手的?”
杨天龙点点头。
杨天啸看到大哥往后望的时候,眼睛里似乎有股怒火喷出,杨天啸完全而清晰的感受到了大哥眼中的愤怒与怨恨,在那瞬间,杨天啸冥冥中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什么无可补救的错误!
法官没有宣布审判结果,只是宣布散会!
人流开始疏散,杨天啸的亲人或者说是“罪人”在公安人员的押解下上了车。
面包车越行越远,杨天啸却还在注视着警车消失的方向。
杨天啸不知道在远处的一个阴暗的角落,也有一个人正在默默地注视着他。
那个人就是赫丽娜,从杨天啸开始拥抱大哥时,赫丽娜就来了,而且看到了杨天啸真情流露的一幕,赫丽娜美丽的眼睛里也有伤心而忧怨的泪花,只是杨天啸没有看见,当然也不知道!
杨天啸神情黯然的回到家里,赫丽娜也回来了。
杨天啸坐在床头,温和的阳光照在杨天啸那张毫无生机的脸上,赫丽娜看着杨天啸的忧伤而绝望的脸,心里一阵儿刺痛!
两人默默的坐了很久,谁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天色有点暗了,赫丽娜望着杨天啸,道:“我们分手吧!”
杨天啸开始没有听清,道:“什么?”
赫丽娜用力咬了下嘴唇道:“我们分手吧?”
杨天啸心里像被捅了一刀似的,脸上的痛苦之色更加深重。
杨天啸没有说什么,刚刚经历了人生中如此巨大而沉重的痛苦,杨天啸的心几乎已经麻木,他不知道要跟赫丽娜说什么,他的大脑里全都浆糊,杨天啸大脑里的细胞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功能,杨天啸现在只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
赫丽娜又深情而怜惜的望了杨天啸一眼,默默的转身离开了。
赫丽娜转身向外走,杨天啸没有“看见”,赫丽娜打开了门,门关上的声音杨天啸也没有“听见”。
杨天啸在床上傻傻的坐了很久,不知道什么时候杨天啸倒在了床上,当杨天啸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很黒,而且杨天啸是在梦中被惊醒的!
杨天啸做了什么梦?
杨天啸为什么会从梦中惊醒过来?
锦州电校。
操场边的水泥台边。
一个孤单的寂寞的身影坐在水泥台上,这个人还很年轻,但他的脸上却有着和年龄极不相称的忧伤与寂寞,他一动不动的,像一尊刚雕成的石像,他脸上的肌肉也像是石像的脸,很久都没有动一下,始终都是一种表情。
这个人当然就是杨天啸。
杨天啸静静的坐在水泥台上,静静的望着远方。
从下午两点开始坐到五点半,天色已经黒了,他还是坐在那里。
今天是星期天,很多外出游玩的人都回来了,有些人看到杨天啸,只觉得有点奇怪,但没有人走到杨天啸跟前看看,或者问问杨天啸有什么事情。
三中队长看见杨天啸时,只觉得心里一阵心酸,因为他知道杨天啸家的事情,只是知道的没有乔主任那么多,因为军陪主任没有告诉中队长那么多。
中队长悄悄的走到杨天啸身边,慢慢地坐了下来。
中队长没有望杨天啸,因为他不敢接触杨天啸眼中痛苦之极的目光,只能关心的道:“小杨,你怎么了?”
杨天啸没有侧头看中队长,也没有回答中队长的话。
中队长叹了口气,心里实在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低头沉思了一会儿道:“天已经黒了,早点回去吧!明天还要上课啊!”
杨天啸还是没有看中队长,也没有回答中队长的话,但杨天啸眼中的痛苦之色却突然变地很深很重!
也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杨天啸终于慢慢地回到了宿舍,宿舍里的同学还是像以前一样开心,可是杨天啸却一点儿都开心不起来。
杨天啸虽然回到了集体,却无法融入集体,只是一个人悄悄地洗完漱,又悄悄地躺到了被窝里。
冰凉的被窝很快就被杨天啸自己的热量变暖了,可惜被窝虽然变暖了,杨天啸冰冷的心却一点儿都没有变“暖”。
杨天啸闭上眼睛,马上就会想到家人正在牢里受苦,而自己却毫无办法。
杨天啸的心里充满了痛苦,也充满了深深的自责!
早晨醒来,杨天啸的被子湿了一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