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五年的秋末冬初,杨天龙初中毕业,于年底参军到了吉林的某个部队,杨天林则考入了县城的一所技术学校——金县职业高中学校!
金县职业高中学校就在金州一中,也就是大连市一O一中学的斜对面,是一所相当于高中学历的技术学校,课程大多是一些实用的技术,例如钳工,缝纫等等!
秋未时分,树叶大部分都开始变黄,天气也变地越来越干燥。
杨天龙穿着一身不太合身的黄皮子(没有戴军衔的绿军装),站在秋风中,像一片即将枯萎的黄叶,脸上充满了迷惘与担忧!
记得那时杨天龙走的很寒酸,父亲只给了他三十块钱,外加一块机械手表!
虽然不是送往前线打仗,但杨孝银还是有点心痛,也很舍不得大儿子走。
不过,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该走的,早晚都会走的!
金州火车站,寒风刺骨。
此时天色已黒,火车还没有到站,很多新兵都站在站台上,有的往远处望着,似乎在看看火车是否来了,有的脸上现出很不舍很无奈的样子,还有的低着头,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当然大部分人脸色是既紧张又兴奋,想走又不想走的样子!
杨天龙脸上也有一点儿兴奋的神色,但更多的是不安和不舍!
杨孝银很心疼很不舍的望着杨天龙,忽然伸出手帮杨天龙整理好衣领,不放心的又一次叮嘱道:“到了部队记住少说话,多干活,不要和领导顶嘴,知道了吗?”
杨孝银眼睛红红的,还有点潮湿。
杨天龙瘦削的脸在寒风中显得那样瘦弱无依,他还未满十八岁就要去部队吃苦,部队的生活很艰苦,训练很辛苦,这一点他到了部队很快就知道了。
杨天龙望着父亲苍老的面孔,有点酸酸的道:“爸爸,放心吧,我会干好的!”
杨孝银点点头。
一声长鸣,火车慢慢地开走了。
火车的速度越来越快,距离也越来越远,杨孝银眼角的泪终于敢流了下来,只是杨天龙已经看不见了!
杨天林的学校开学了。
凌晨,奶奶在帮杨天林准备学校的午餐,因为学校离的远,杨天林只能带饭到学校吃午餐。
香喷喷的米饭装进了铝制饭盒,还有诱人肚肠的炒菜,杨天啸在旁边羡慕的看着,二哥的午餐很丰盛很好吃,可惜他在家里却吃不到。
——自从母亲出事以后,家里的生活一直很清苦,只有在家里来了客人后,杨孝银才舍得买点肉,或者把腊肉割下来吃点。
——用玉米面做的窝窝头,没有白面做的馒头那样白,那样香,杨天啸最怕吃窝窝头,可惜他不吃也不行,因为他想吃馒头吃不到。
——奶奶不做,他又怎么吃的到?
杨天林呢?
后来杨孝银有时会给二儿子两元钱,让杨天林在学校食堂自己打点饭吃。
因为杨孝银担心杨天林带的饭不够吃,或者坏了不能吃,所以给杨天林两元钱以防万一!
杨天林拿着父亲给的两元钱,却很少去学校食堂打饭吃。
那时杨天林很喜欢看武侠小说,尤其是金庸的武侠小说,杨天林忍饥挨饿省下了十元钱,居然买了一套分为五册的小说《天龙八部》。
海滨学校。
下午第三节课,初老师把同学们带到学校操场的西边。
同学们拿出工具,有镐,有锹,还有笤帚等。
他们要挖一条小沟。
同学们站成两排,开始干活。
吕大可是一个比较邋塌的人,穿着很普通,有点脏兮兮的,干什么都有点急燥。
他抡起镐头起劲地干着,一下,一下……
突然,他的镐头用力过猛,一下子砸到了后面的人。
施慧君刚好站在他的后面,而这也成了施慧君的不幸。
镐头恰好砸在施慧君的额头上,血立刻从她白嫩的面颊上流了下来。
施慧君痛地哭了出来,她美丽而娇嫩的面庞沾满了晶莹的泪水,像梨花带雨般,任谁看了都会忍不住一阵心痛!
初老师赶紧叫几个男女同学,带着施慧君到附近的医院看病。
下午放学时,初老师告诉同学们,下个星期一要到前石的一个小山上去植树,时间要很长,老师特地提醒同学们多带点好吃的,否则到时候会饿肚子的!
杨天啸回到家,奶奶正在洗菜,杨天啸走到奶奶身边,道:“奶奶!”
奶奶抬起头,望了小孙子一眼,道:“什么事?”
杨天啸正色道:“奶奶,我明天要去种树,老师说要带点好吃的。”
“哦,知道了!”奶奶答应地很痛快。
杨天啸又走到母亲的屋,杨孝银正在陪着柳善花说话。
杨天啸看着父亲的书桌上有一个圆的小插座,好奇的把左手食指放进插孔里,没有事,于是又把右手的食指放进另一个插孔里,突然间只听“砰”的一声巨响,插座爆炸了。
在那一瞬间,杨天啸只觉得一股电流从他的左手穿进,经过左手臂,再穿过他的胸口,然后通过右手臂,最后从右手钻了出去!
在电流飞速穿过他的身体时,他的心脏有一种突然停止跳动的感觉,全身有一种瞬间的麻木。
杨孝银走了过来,生气的道:“看你下次还淘汽不?”
杨天啸不好意思的走了。
杨天啸到了餐厅,把书本拿出来写作业。
第二天,初老师又带着全班的小学生,步行到前石去,准备去种树。
初老师带的是一班,二班是一个姓蒋的女老师带的,蒋老师的老公是杨孝银的手下,后来杨孝银转业后,射击教研室主任的位置就由蒋老师的老公担任。
整个年级只有两个班。
大约走了一个多小时,他们终于来到了目的地——前石。
前石靠着海边,在山坡上可以看到辽阔的大海。
虽然天气不是很热,但同学们干地久了,一个个都出汗了,有的还累地不行了,坐在地上不想起来了。
到了下午,同学们开始休息,每个人都拿出了自己带的好吃的东西。
看到别的同学都开始吃东西,杨天啸才想起自己又没有带东西吃。
杨天啸悄悄的走到一个僻静的没人看见的地方,坐在树丛的阴影里,当他确信没有人能看见他时,他的心情才稍微好了一点儿。
同学们吃饭的时间并不长,杨天啸却觉得过了很久似的!
走在回去的路上,杨天啸觉得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看着别的同学刚吃完东西,一股意犹未尽的样子,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杨天龙参军有两个月了,一直没收到他的消息,那时没有电话,所以家人只能通过书信和他沟通。
第一封信是杨天龙先写过来的。
那天晚上,杨天啸正在看电视,杨孝银手里拿着一封信,脸上的神情很兴奋。
杨孝银把奶奶和杨天林也叫了过来,然后杨孝银开始念信。
信的开头是问大家好,信的主要内容却是向小弟杨天啸道歉,听起来似乎还有点“忏悔”的“味道”。
杨天龙在信中说他很后悔以前老是打小弟,这是他不对,希望小弟能原谅他,并保证以后不会再欺负他了。
杨天龙的来信写的很诚恳,看来杨天龙是真的认识到了自己以前所犯的错误。
不管是读信的人,还是听信的人,都能完全感受到杨天龙真诚的歉意,真情的忏悔!
除了杨孝银外,别人都无法相信杨天龙参军到部队后为何在如此短的时间里,竟然会有如此巨大的令人难以置信的转变。
除了杨孝银,只有杨孝银才知道一点儿,清楚一些。
因为杨孝银当过兵,而且还当了几十年了,对于部队的事情杨孝银知道的很清楚。
那时部队的生活很辛苦,尤其是新兵集训三个月,不仅吃不好,而且每天训练强度很大,每天都是“两眼一睁,练到熄灯;两眼一闭,提高警惕!”
更严重的是,那时部队老兵经常欺负新兵,对于不听话的新兵,经常是拳脚相加。
“兵不打不出油!”
很多当过兵的人都听过这句话。
大概是杨天龙当新兵时,可能没有“听”老兵或者领导的话,所以挨打了,而且被打的还很厉害。
老兵都是挨打惯了,身体素质都经过一年的锤打,所以身体都很棒。
杨天龙作为一个新兵,体力一般,而且杨天龙参军以前何曾受过暴打,所以杨天龙头一次尝到被人暴打的滋味,心里忽然想起以前自己打小弟时,小弟的感觉大概和他现在差不多。
这时,或许杨天龙“良心发现”,开始对自己以前老是欺负小弟的行为检讨反省。
杨天龙的来信写的的确很有诚意,杨孝银边念边在心里深深的叹息!
奇怪的是,当杨天啸听到这些却没有兴奋或者高兴的神情,他的脸色有一种“心如止水”般的平静,看破红尘般的冷漠,还带有一点万念俱灰后的麻木!
杨天龙第二封信来时,信里还夹了两块钱,说是给小弟的,让小弟自己买雪糕吃。
杨天啸拿着两块钱,心里却没有半点开心的感觉。
杨天龙为何有这么大的变化?
杨天啸不知道,他也无法知道,等他知道或者猜到的时候,已是十年后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