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洞穴深处,逐渐泛出冰蓝色的清晰的光晕。我登时从方才坐着的地方站起来:蝉英出来了!
是她。那一身似蓝似白的长发,在漆黑的洞穴掩映下泛着异常美丽的光晕。我焦急地走到左雨大哥身边,才要问问方才是怎么回事,却发现她的手在微微地颤抖,一双深灰色的眼眸竟是湿润,微红地眼眶无情地表露了她此刻的脆弱。
蝉英哭了。
心里颇震惊。自我认识蝉英至今,这是她第一次流泪——这个自小在冰堆中生活的女子、这被人认为是冷血无情的女子,竟也有如此脆弱的一面。
“师傅圆寂了。”她双目放空,抬头望向天际,那里是一片白茫茫的遮掩,填满了她双眸中的空白。“她给我留了一封信,许我正式继承她的职责,成为寒魂守护者。还告诉我她知道延维即将复生,让我努力提升自身阴力,直到能启动冰魄符。”
“那你……”左雨大哥的声音是那般忐忑和忧虑。
“我试过啦——还是融合了师傅留给我的阴力凝华后试的,”她故作轻松地耸耸肩,其实那不过是试图淡去她眼中的泪水罢了,“纵使有了师傅的凝华,我的阴力得以提升,但是离开启冰魄符,还是相差甚远。”
左雨大哥一愣,竟一把拉过蝉英的手臂焦急地说道:“你带我进去,我们合力试试。”
“没用的,你的阴力跟原先的我都还有差。”蝉英也被他这一有些毛躁的举动惊住了,却只是把手臂抽离了左雨大哥的手,“唯一的办法就是提升阴力,只要阴力达到了冰魄符承受的极限,寒魂便可以打开了。”
“……”
左雨大哥的手僵在半空,半晌,才静静地僵硬地放下来。
冰天雪地里寒风呼啸,四个人,像四根木头站在一起,彼此相望,却竟不知该说什么、该如何说。蝉英默默地凝着那一片惨白,似乎期待着那片惨白,能凝固她眼底的泪花。
我看着左雨大哥尴尬和无奈的眼神,忙开口来为他接话道:“那现在,你是想留在这里修行?”
她似乎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点头了。左雨大哥忙开口急切地说道:“我也留下!”
“……”蝉英那闪着的灰色瞳孔竟突然凝结了,把左雨大哥忧虑的表情,深深凝在其中。我心里大叫奇怪,这两个人,怎么变得这么容易互相冷场!
风干咳一声,想是他也有和我一样的意识,便开口道:“虽说我没理由不留下来,但梦的身体还未痊愈,我担心她留在这极寒之地对她的身子会有伤害。”
“……”
毕,蝉英才微微收敛了眼眸,转身去又领头在三人的前面。“我们先离开这儿,梦在这里不能久留,待出去再做商议。”
回风拂柳,长夜无月但相思。
风急匆匆地归来,一进房便急急忙忙关了门窗,又迅速将所有灯火吹熄,而只留床头一小盏烛火。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瞎转悠了好几圈,终于无奈地叹道:“……又出什么事了?”
这个家伙,我真拿他没办法。
他便微微喘着气坐到我身边,自如地将我揽入怀里,垂下头来,声音轻微却带着掩藏不住的窃喜:“梦,你不觉得,左雨大哥和蝉英很有问题么?”
我一愣:风以前对男女之事可是个呆木头,怎么居然怀有和我一样的想法儿?我嘿嘿地一个傻笑,故作茫然地抬起头,两眼瞪出水汪汪的无辜样:“什么问题呀?”
“装傻。”他宠溺地掐掐我的鼻子,“不信你没发现。我都快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蝉英唤左雨大哥时,都是‘左雨’前‘左雨’后的,而且左雨大哥对于她耍那点小性子,居然一点招都没有!你不觉得这很反常,而且,”他倒说得起劲了,“你没发现今天在冰洞外,蝉英与我们分离开的那段时间,左雨大哥有多担心,她出来后他又是有多为她忧虑?”
“恩……”我仍只是听,心里却不住偷笑:风,竟然也开始对男女之事这样敏感了。
“方才我去找左雨大哥,结果蝉英居然在那!”他禁不住笑出声来,“左雨大哥问蝉英要寒冰散,说他要连服寒冰散以提升修炼阴力的速度,蝉英和他理论了很久,他就是不松口,最后给出的理由居然是——‘能一起承担的就不要一个人硬扛着’!”
最后那句话我看他是学左雨大哥的口气说的,那一副挑眉立目的坚定不移的模样,还真是左雨大哥的经典做派,逗得我和他哈哈大笑起来。
“……不过,”大笑归大笑,然而我脑海中那个狰狞恐怖的黑色恶魔样,还是无情地划破了现时的欢乐。“左雨大哥说得也是。若不加紧修炼阴力,便不能召唤出寒魂,你也……”
“……”方才的欢愉笑颜,此刻便即变成阴惨低沉。我浅浅地叹一口气:是,我也看出了左雨大哥对蝉英的不同,若说是否希望他们也……呃,当然是的。但风身上的延维魔性却是我心头挥之不去的阴霾。一日不唤出寒魂,我便一日不可能安宁。而且还有绝严那个底细未知的祸患……与这些相比,现时的儿女情长,真算是,让人心痛的水月镜花。
“蝉英后来答应左雨大哥了吧?”
“嗯。”
“那好。”我抬起头来,注视着他依旧凝重的眼睛,“我明天去找左雨大哥。我爹教我的阴阳剑中阴阳双力各半,兴许我还能帮上忙。”
“梦,不可以。”他凝重的双眼蓦然泛起惊蛰的浪花,一双手即刻紧紧扣住我双肩,“你的身子还那么虚弱,若再运气练功,我怕……”
“晚一日唤出寒魂,我便晚一日得以安生,亦晚一日安然。你让我歇息,那么依你对我的了解,你觉得现今我歇息得了么?”我铮铮地注视着他,他眼中的波涛震天,愈加显得我的双瞳那般坚定和不屈。“我是半医的女儿、通灵的女筮,我的情况我比谁都清楚——让我去吧,若你真的为我着想。听我的。”
我的口吻温和,却又不容得半点商量的余地。他似想要回嘴什么,然而我已在他要开口的前一刻,狠狠地吻上去堵住他的嘴……
我知道他能感觉到我的决绝,我亦能感觉到他的心痛。然而事情如此,我们能做的,只有互相扶持、互相协助以及——互相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