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目送他们的身影消失在竹林深处。这次,我没有疑惑,也没有询问和跟从。
我回房去写信。过去我一直在等,等我爹主动回来找我,等他承认他的错误,也等自己能放下一切而原谅他的机会。然而此刻我不能再枯等,天下的命运风雨的命运或许就掌握在这玉符之间,我必须尽快找到他!
只是,茫茫人海,天下之大,欲寻一人,谈何容易?或许,这送信真的是最后而也最可以有期待的办法了……
我把信卷成细细的卷轴状,塞进我带来左雨大哥住处的几只信鸽脚上的竹筒,然后把它放飞。我希望他们真能把这封信再又送到我爹那里,毕竟这信鸽是他一手培养的。但是……这还可能吗?即使它真的有寻主的本能,然而,毕竟多年过去,物是人非!
物是人非……
眼前开始迷蒙,但我却并不恐惧,我知道,那是我的记忆……
“风阐汀,你能不能不要那么逞强。”
我义正言辞地瞪着他,然而心里却是波涛汹涌、平静不能。他一脸的不明所以,却还是从他极度失血的惨白的脸上强然挤出一丝微笑来:“……好。不逞强。你说怎样就怎样。”
那一笑,还是柔暖如初阳般,温柔地照进心里,刺得我眼睛疼。
“以后不许那么拼命。”我的声音顿时哽咽了,眼睛酸胀得难受。我直勾勾地盯住他,拼命控制着不让眼泪掉下来——他脸上的表情先是略微一惊,后竟然又是云淡风轻地一笑:“你说的……是这个?”
他把手移向胸前,那里还缠着厚厚的纱布。那里,是九死一生千钧一发的烙印,毕邻的剑像发狂的猛兽朝我扑来,他却奋不顾身地冲上前来挡,剑刃当胸而过……好险没有伤中要害,捡回一条命来。但是下次呢?下下次呢?那些不计其数的小伤呢?我不敢再想象!于是我狠狠别过头去:“——不要让我再看到它!”
“……”
他不说话了,空气里全是凝重的意味!
肩膀瑟瑟地抖着,不由我控制。我害怕地抱紧自己,我感觉好像身上的温度在一点一点地散失,然后融成灼热的泪花在眼底挣扎……不哭,我竭力告诉自己不能哭!
然而,突然地,一双手轻轻环住我在胸前紧紧抱着的手臂,带着细弱而艰难的喘息!
“……不许起来!伤口裂开怎么办!”本想恶狠狠地训斥他,谁知声音才刚刚探出喉咙,便扭曲地失真了。眼泪从眼角低迷地滑落,挂在脸颊边,迟迟不肯下落。我不敢回头看,更不敢动弹,我怕我看见他温柔的眼神会瞬间失控,我更害怕,更害怕我轻易动弹之后会触动他的伤口!
“哭什么。伤的人……是我,又不是你。”
他半开玩笑地说着,声音依旧细弱蚊蝇且万分吃力。“不动……就对了。还说我逞强,明明心疼得不得了,还硬撑着装强硬。”
他身上的血腥味依旧没有散去,然而现在,我却喜欢他身上这种偶尔透着草木的清新气息的血腥味。毕竟,这是一种见证!
我缓缓转过头去,他玉石般的双眼萦绕着朦胧的雾气在我的眼中凝固。
我静静地看着他,一言不发。直到我看着他的脸从惨白而变成泛了淡淡的粉红色。
“……看那么久。”他居然有些害羞地把头侧到一边去,羞涩的模样像个讨宠的孩子。我不禁笑出声来,抬起他的下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他仍有些干燥的嘴唇上蜻蜓点水地一下。
——记忆浮现眼前的时候,总是伤心地寻伤心人。
风,那个时候的你,而今还可能再回么?
日子一天天过去,别说信鸽没有回音,就连左雨大哥也更是频繁的往外跑。寻江山的异动似乎减轻了不少,多日都没有再听见什么别的风吹草动了。
蝉英也几乎不再出现,我又像是与世隔绝的一个人了——曾经,有风陪我一起,我便不觉得这遗世独立是有多难,然而现在,这是苦熬啊……
又是一日更新时。我起床来,左雨大哥依旧不在。
心中烦闷。
推开窗子,想吸纳一点新鲜空气。我的小腹一天天隆起来,左雨大哥怕我受冻受寒,每天都把窗子关得严严实实。虽说确实有点让人觉得过了头了,但毕竟还是让我很舒心的。
然而今日,一推开窗子,我竟听到有鸽子的嘀咕声。
心刹那一沉,又迅速地升起来!我按着胸口,激动不已而又忐忑不安地探出头去,外面的情景让我几乎要叫着跳起来——它回来了,脚上的竹筒被换成了另外的一种!
我大喜过望,三步并两步地跑出木屋去,像宝贝一般抱起了这雪白的鸽子。这家伙像经过了长途跋涉般,只顾着啄地下的虫子吃。我赶忙取下竹筒,把里面的一张小纸条颤颤抖抖地解开,里面的字龙飞凤舞、大小不一且都呈现圆团形状,正是我爹的字迹!
梦:
看见信鸽,爹万分惊讶。寻江山异动甚久,你已经搬离,这是甚好。爹前时有事,故而没能与你联系。不知现在过得可好,可否方便为父见你一面?若答应,便到城中福来客栈,爹在那里还可住许多天。
父,字。
爹回信了!我看着那龙飞凤舞的信激动良久,玉符可以拿到了——或许玉符真的可以拿到手了!这样风就……
……不,是天下苍生,或许就有了转机了。
心里满上凝重的凄凉,重压当胸,竟给我决裂的想哭的感觉。我抬起头来,凝视着略显昏暗的天空。
即使只为了天下苍生,我也得帮助风雨。我的通灵天赋能灵敏地告诉我,绝严一事,绝对不止那么简单。
——我知道我执拗。为了得到一个理由,可以无来由地做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