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观我与小戈,衣袖诀诀,单薄的衣裳在这种冰天雪地里,颇有一种难以言喻却可以一眼看穿的气质。南无见我虽然脸上收敛了笑意,但是眼底却没藏不住,将我的小心思全泄露了出来。当然以我对他的了解,即便他注意到了我眼底的取笑之意,也不会拽着我与他干一架;毕竟我与他在平常时候彼此都是笑料百出的主儿,若是桩桩件件都要计较,那寺庙都得被我和南无拆了。
所以,在对方出丑的时候,彼此互相暗讽都是常有的事,只要不明目张胆的嘲笑就可,否则真打起来也只能怪自己太猖狂。
我隐住笑意,面无表情的看向南无。他冷笑一声:“信否?一旦到了稍微有些人烟的城池,你肯定会接受所有人眼神的洗礼,并且里面大部分人都会以为你是个疯子?”我身子僵了僵,在寺庙里呆习惯了,成仙之前仿佛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一般,现在留在脑海里的往往都是成仙之后,因为不畏寒暑,所以穿着春夏时期的薄衫便出来晃哒,无论是春雨朦胧、夏日骄阳、秋风飒爽还是冬风凛冽,向来都是一身青绿曲裾亦或是玄色交领襦裙,反正自那以后,对于四季的更替,便没有以往那么敏感了。
但是如今……我嘴角抽了抽,飞快的扫了眼一旁的小戈,他与我一样穿的是件黑白相间的曲裾,于是我们向前的脚步都有一瞬的凝滞;下一刻便立马从随身携带的纳袋里翻箱倒柜,琢磨着能否找到一件与环境相衬的厚衣。
奈何现实与理想总是背道相离,我与小戈皆是格外干脆整洁的人,若是认为不必,便不会放些无用的东西在身上,可想而知的……我与小戈身上自然没有什子厚实衣服能撑面子。于是乎……我与小戈一同将目光放在了南无身上,神色殷切。
他扯扯嘴角:“别指望我,除了我身上这件,就额外带了一件衣裳,那件还是用来换洗的。”小戈连忙摆摆手:“无妨,用洗尘术即可,无需更换衣裳。”南无脸色难看的将手臂从我和小戈的手中抽出来,坚决无比:“不,我心里受不了。”我暗骂一声:南无何时这么墨迹了?
一边装作可怜兮兮的模样看着他:“我若是这样走在街上肯定会被围观的……哥!你不会置我于不顾的吧?”
南无却是皮笑肉不笑,脸上无一丝动容的迹象,兀自说道:“可我就是想看你们被围观的样子啊!自求多福吧!”我欲哭无泪的拉住他的袖子,结果被他一闪避开了。挣扎无果,便只能自谋生路,就算我段数再高,能对人们异样的眼神视若无睹,也不代表我就可以坦然面对,不说会不会被当成疯子,就连我自己都只是个乐于平庸,致力于泯然于众人,与众不同之类的就算了吧。
我摸摸鼻梁,踌躇不决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从纳袋里头去了七八件薄衫,小戈来时与我一样风度翩翩,此时自然也与我一同满心忧愁,难展眉头;看到我突然一下子取出七八件薄衫,便隐隐有感。
他眨眨眼睛,预感有些不妙:“兄长……你这是想将这几件薄衣都套身上?”
我点点头,看他眉头都皱起来了,便语重心长的劝道:“如今摆在眼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就是我们现在维持风度,届时则被人围观;再有就是我们现在将自己裹成个球,等会相安无事,还能欣赏雪景美人,你选……”话还未完,小戈就急忙开口:“第二条,第二条即可。”
得到答案,我满意的点点头,刻意忽视了一旁南无的劝告:“你不觉得你们穿成这样,反而不伦不类,遭人诟病吗?”
我摇摇头,领着小戈昂首挺胸的越过他走在了前头。
然而就此走了四天半,我突然有点想要脱下那多余的几件薄衫的冲动,不是因为我终于能够云淡风轻的面对人们带着异样的眼神,而是……这四天半里我们压根就没遇见过人啊!
我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萧条的城镇,狠狠拎了拎眉头,瘫着脸看向一旁的南无:“你见多识广,你肯定知晓为何会如此?”南无抽抽眼角,拍拍我的肩膀,无奈道:“你已是仙体,即便是再天寒地冻的地方你也无法感同身受,凡人之躯想在这种阴寒之地存活下去,单单穿几件厚衣裳可保不了他们的命,自然是能少出来走动便尽量呆在屋里不出来……玉里啊!你可长点心,别碰到事情就问人,你这脑袋瓜子再不动动,恐怕就要坏掉了!”
我磨磨牙,从牙缝里挤出几句话来:“别用我爹娘的口气来说我行吗?”顿了顿,又接着说:“还有……你既然说了我无法感知这片寒冷,自然也无法揣测这份寒冷所能带来的伤害。”
南无听到前半句话,眼中露出些许诧异,小声嘟囔了句:“天底下所有爹娘都是这么说的吧……”直到看到我欲要杀人的目光,才缄口无言,声音慢慢的低下去。
小戈倒是有些好奇,问道:“爹娘说过?我怎么不知道?”我一愣,仿佛又回到那个一家四口住在一个很大很大的木屋子里,大致的结构已经忘了,只记得当时我端坐于书案前,小戈比我小一岁,还没到认字的时候,便在我旁边玩些阿爹做给他的小玩意儿,而阿娘就坐在我旁边,教我执笔写字,不论是拿笔的姿势错了,还是字写错了,阿娘都不会笑话我,更不会打骂与我,而是温柔耐心的告诉我孰对孰错。
想到这,我不由笑了起来,看到小戈依旧懵懂的脸,笑得更是欢乐,我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我比你大一岁,也比你记事的早些,很多事情你都不曾记得……但只有一样你要牢牢记在心里,就是咱爹娘对我们都很好、很好。”我将目光放在更遥远的地方,眼里满是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