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六起个大早,洗脸刷牙吃早饭,时针越接近八点,苏叶就越烦躁不安,她向来不是个会隐藏情绪的人,这时脸色便不大好,唇抿的死紧,眉头皱在一处,唐媛坐在她身边,心里直叹气。
还没到八点,楼下喇叭声便响起,苏叶放下碗,抽了张纸巾抹抹嘴,穿好衣服拎着箱子下楼,苏中和和唐媛送到楼下,向宋明远致谢,又叮嘱两人一路小心。苏叶冲二老摆摆手,拉开车门坐进去,在后视镜中看着父母的身影渐渐变小,却仍固执的站在冷风中相互扶持着目送他们离去,她的鼻头忽然有些酸。
“舍不得走啊?”宋明远注意到她一直盯着后视镜看,猜测着问。
“总共也没住十天,非得赶着我走!”苏叶嘟囔。
话一出口,便觉得不对,苏叶飞快的瞥了宋明远一眼,却见他面色如常,双眼盯着前方的路一眨不眨,苏叶暗暗松口气,可能他压根儿就没听见。
车一上高速,苏叶便歪着头开始补觉,她睡眠极好,不管是汽车、火车还是飞机上,只要想睡,往往十分钟不到就能见周公。这次也不例外,苏叶照样酣睡,香甜之时甚至还轻轻的打鼾,宋明远摇头叹气之余不禁感慨,这姑娘还真是个极品!
到了宣化服务站的时候,宋明远停车休息,手肘推推苏叶。
“别睡了,下来活动活动!”
苏叶睡得正香,眼皮子拉都拉不动,哪里愿意下车吹风,似有若无的哼了一声,换个姿势继续睡,宋明远无奈,不再管她,自己下车抽烟。
苏叶真正醒来的时候,是被一阵反胃折腾醒的,睁眼一看,黑压压一片车横在前头,再扭头回望,车比蚂蚁还多。
“别看了,堵了!”宋明远淡然道。
遥遥的已能看见东花园收费站,苏叶知道,快进北京界了。
她探过身子,在后座的包里摸出唐媛给她准备的吃食,掏出一个苹果递给宋明远,又替自己拿了一个,也不说话,只坐在位置上专心啃苹果。
“你原本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苏叶嘴里咬着大块的苹果,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冷不丁被他这么一问,颇有些措手不及,脸颊被苹果块撑得都觉得疼。
“后天!”含糊不清的回答,不过,宋明远听明白了。
“老人都是一片好心,不过有时难免好心办坏事儿!”波澜不惊的语气,苏叶听得一怔,虽说她对他也没什么意思,可从他嘴里听到这样的话,这样的语气,她还是觉得挫败。
“你怎么也单身啊?”苏叶小声问,问完了又觉得自己话没说清楚,忙补充道:“我是说,你条件这么好,应该有很多女孩追,怎么也还单身啊?”
“我看上的看不上我,看上我的未必就是好的!”宋明远笑着道。
苏叶抿着唇笑了,“你眼光太高了!找女朋友,最重要的是能合得来,性格好,能居家,其他的都是虚的!”
“我没要求其他的,可就这几点,满足的人也挺少!”
苏叶横他一眼,鄙夷道:“哼,你们这些男人,嘴上说的好听,真要到了找的时候,就都想着人要漂亮,要有气质,要听话,要温柔,能力还不能超过自己……,一大堆的条件!可你也不想想,要真有那种既漂亮又有气质,身家又好又温柔贤惠,工作体面还能持家过日子的,早不知被谁娶回家去了,还能眼巴巴地等着你?”
宋明远笑咪咪的,也不反驳,只是淡淡道:“你还挺了解男人的!”
苏叶啃完一只苹果,抽了纸巾边擦手边道:“和我相亲的那些男人,大多都是你这个德行的!”
“看来,咱俩这事儿,是你没看上我,倒不是我嫌你不满足条件!”
苏叶愣了下,旋即条件反射性的点头,心里有一丝窃喜,终于是自己甩了他,而不是他嫌弃她不够漂亮不够有气质不够有内涵。
“挺好!这样我妈问起来的时候,我也好说项。”宋明远如释重负。
苏叶立刻就想到了唐媛,想到那殷切期盼的眼神,想到她一定会努力和姚秀云解释:我们叶子头脑简单,对感情反应迟钝,绝不会看不上宋二旦,只是害羞不好意思云云。
“你别!要是那样,我妈非得在我面前哭死不行!反正你也没看上我,实话实说不就完了!”苏叶讨价还价。
“我小时候淘气,年轻那会儿不更事,也经常犯浑,父母没少为我操心,如今年纪大了,才明白为人子女的,应该少惹他们烦恼不高兴,有些事情,我不想逆着他们的意思!”宋明远说的郑重,目光如炬。
苏叶被绕的有点晕,琢磨片刻,才诧道:“你什么意思!真要和我谈恋爱啊?”
宋明远笑微微的,只看着她不说话。
“你想当孝子,也犯不着拉我垫背啊!你这是愚孝!”苏叶挺直了腰身,梗着脖子叫嚷。
宋明远浅浅笑了笑,“行了,逗你的!这事儿,我会和我妈说明白的。”
苏叶将信将疑,疑惑的看着他,直到宋明远向她郑重点点头,这才放下心来。
到了宿舍楼下的时候,已经下午两点过了,苏叶象征性的邀请:“我请你吃饭吧!”说这话的时候,她已经从宋明远手里接过行李箱,抽出拉杆,半身侧对,只待宋明远头一摇,她便可以理直气壮地大阔步离开。
“行啊,正好饿了!”宋明远摸摸鼻子,面色正经。
“……”苏叶呆了片刻,马上反应过来,心下大悔,小脑袋四下里张望张望,支支吾吾道:“嗯……,食堂估计还没开门,那个,小饭馆老板也不知道回来了没!嗯……”
宋明远嗤笑,伸手在衣兜里掏了名片递给她:“行了,别编了,没心请客还瞎嚷嚷!这顿先记着吧,这是我的名片,有事儿用得着我就打电话,我勉强也算是你半个哥哥!”
小把戏被拆穿,苏叶面红耳赤,羞赧的点点头,捂着半边脸伸手接过名片。
“还有,鼎好十七层有我一家分店,刚开业没多久,你有空过去玩玩,我和他们打声招呼,不会收你钱的!”
“不用,不用!”苏叶忙拒绝:“学校的跆拳道馆就挺好的,再说,我也不是很喜欢练,不用这么麻烦!”
“那你为什么练跆拳道?”宋明远讶异,上下打量苏叶一番,“就你这水准,一没财二没色的,也没必要防狼!”
这人真是讨厌,临走了都还要恶心她。
苏叶白他一眼,没好气的道:“和你有什么关系!”
宋明远轻笑几声,不再逗她,绕过车头打开车门,扬着脸对苏叶道:“我走了,你回去吧,有事儿联系!”
苏叶冲他摆摆手,拉着行李箱往宿舍楼走去。
阳光从楼道尽头的小窗户外照进来,光影明暗交错,丝丝缕缕的笼着了无生气的楼道间。苏叶走的不疾不徐,高跟鞋踏在大理石地砖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在空荡荡的楼道里反复回响,愈发显得清冷。
心底蓦然涌起一股怆然,让她觉得惶惑,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双腿也不由发软,情绪来的太快,苏叶来不及细想便已被包裹其中。
推门进屋,一切还是旧模样,窗帘半拉,拖鞋随意的扔在地上,略显凌乱的床铺上摊着几本书,铅字笔横在床头,可笔帽却静静的被丢在床尾。
许是没人住的缘由,屋里有些阴冷,苏叶拉开窗帘,和衣倒在床上,蜷着身体拨通唐媛的电话,母女俩闲话几句,苏叶正打算挂断,却听唐媛迟疑着问:“宋明远把你放下就走了?”
苏叶嗯了一声,突然觉得这是个摊牌的好时机,当下一骨碌坐起,清清嗓子道:“妈,你别瞎琢磨了,他压根儿就没看上我!”
“不对啊!你姚阿姨上午打电话过来,说明远挺愿意的,还一个劲儿的问我你什么态度?”唐媛疑惑不解。
苏叶心里咯噔一下,脸颊不由发烫,脖颈僵直,调整片刻,才克制着紧张道:“有可能是姚阿姨想让我们在一起,才假传消息说宋明远也同意,倒不见得就真是他说的。”
电话那头静寂片刻,显然唐媛没想到这一层。
“明远那孩子就什么都没和你说?也没个什么表示?”唐媛还是不死心。
苏叶暗叹,可怜天下父母,操不完的心!
“没有!”
“那今天在路上,你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或者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惹明远不高兴了?”唐媛还是不死心。
苏叶不高兴了,打算快刀斩乱麻。
“我没有!不过,他倒是说老人总是好心办坏事。”顿了顿又补充道:“嗯,他还说,我不满足他的择偶条件。”苏叶脸不红心不跳,宋明远确实是这么说的,她没撒谎。
“他有什么了不起啊,还嫌弃上你了!”唐媛有些愤愤之意,我闺女好着呢,一脸福相,还是博士,你一个开培训班的明明高攀了,居然还敢挑三拣四!
苏叶头疼,仿佛话说的过头了,把她老娘脾气顶上来了,可不能因为她一句藏头露尾的话坏了两家的关系,忙又软下声来安抚,胡搅蛮缠的解释了好半天,唐媛不说话,只是叹气,苏叶听得心酸,忙安慰道:“好男人多了,还就宋明远一个不成?你放心,我肯定能找个比他好的!”
唐媛没心情和她溜嘴皮子,又问了几句,怏怏不乐地挂了电话。
苏叶也没了心情再躺着,起身略微收拾,便锁门往实验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