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你想见到,却总是错过,费尽了心机依然无济于事;可有些人,你越想回避,相遇却越是频繁,反倒更像是一场策划好的阴谋,让人百口莫辩。
苏叶想,一天中也就吃饭的时候能碰到,既然杨毅饭点正常,那她就提前或推后呗,这样总不会再见面了吧?
可事实证明,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早饭,苏叶磨磨蹭蹭的故意晚点,战士们从食堂里鱼贯而出的时候,她、周东阳和杜威三人低着头进去,一抬眼,竟看见杨毅端着饭盒过来,没办法,凑一桌吧!苏叶暗想,中午还是提前来比较保险。
为了不让另外两人起疑心,十点刚过,苏叶就开始喊饿,所以,午饭提前的目标顺利达成,到食堂一看,空无一人,苏叶正心中暗喜,却听周东阳对身后某人道:“杨营长,也这么早啊?一起吧!”苏叶欲哭无泪。
纠结了一下午,苏叶还是无法决定晚饭是该提前还是拖后,她并不笨,略一琢磨,便已明白杨毅的目标应该是和她一致的,可阴差阳错的,却总是撞车,既然他也有心要避开,那自己就坐享其成吧。
晚饭,苏叶和杨毅隔着一条通道再次遥遥相望,苏叶满腔愤愤,暗暗骂了句脏话:靠!要不要这么心有灵犀啊!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苏叶觉得,得和他商量一下,制定一个对彼此都有利的就餐时间表。
因此,在杨毅再也无法忍受李海峰挤眉弄眼的暗示而暴走之后,苏叶放下筷子,快步追了出去。
周东阳和杜威交换了一下眼神,各自留给对方一个心领神会的微笑。
“杨毅。”苏叶喊了一声,阔步向前的那人停了脚步,身形略有些僵硬。
“什么事?”杨毅看着跑上前的苏叶,眼皮直跳。
“我们商量一下怎么错开吃饭时间,免得老是碰到!”苏叶开门见山。
杨毅插在兜里的手握成了拳头,胸腔里有一种叫怨愤的情绪陡然升起,她就这么讨厌他?虽然他也觉得见面尴尬,想方设法的要避开,可她也不能这么直截了当吧?总得给他留点情面啊!
“你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杨毅拧着眉看着远处的营房,心想,大不了以后天天去连队食堂混饭吃。
“不行!万一那天再凑巧碰到,他们又有的说了,你不怕烦啊?不如你正常饭点,我晚些来,你看行吗?”苏叶本着尊重主人的心态,好言好语的同他商量。
杨毅扭头看她,面色略有和缓,双眸沉沉,苏叶莫名的紧张,低下了头。
“你正常来吧,我事情多,不对点是经常的!”
“好,谢谢!”苏叶小声道:“你忙吧!”
她不想多做停留,话一说完便扭身快步跑回食堂,进门一看,悔意顿生,眼前这情形还不如和杨毅呆在外面呢!
“小苏,来!”李海峰笑的和蔼,叫的也亲切,对着苏叶连连招手。
杜威和周东阳都微垂着头,苏叶瞟了一眼,看见了抿成月牙的四个唇角。她硬着头皮上前,在原来的位置上坐下,勉强笑笑和李海峰打招呼:“教导员好!”
“哎,你好你好!以后不用这么客气,我和杨毅是兄弟,你是他朋友,也就是我朋友。”李海峰笑咪咪地,苏叶却觉得遍体生寒,指尖冰凉,连筷子都几乎拿不稳。
“去找杨毅了?”李海峰的语气不像是关心,更像诱供。
苏叶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得扯了扯嘴角,端起碗迅速往嘴里塞米饭。
“别不好意思!大家都能理解,是吧?”
杜威和周东阳忍着笑,点头附和:“理解,理解!”
苏叶筷子动得更快!
“你眼光不错,咱部队里的爷们,个个都是好男人!杨毅嘛,长的帅就不说了,年轻有为,踏实肯干,有责任有担当,能力又强,不管是单兵素质还是带兵能力都没的说,名号在整个军区都是响当当的!不过,就是人木了点,嘴笨了点,不会讨女人喜欢。”
苏叶可不觉得他嘴笨人木,他挖苦讽刺看她笑话的时候,可谓是牙尖嘴利才思敏捷,她甘拜下风。她放下碗,低着头道:“我吃饱了,你们慢慢聊,我先走了!”
“别急着走,咱们聊聊天,你一个人闷在屋子有什么意思啊!”李海峰拽拽她袖子,示意她坐下。
苏叶微微挣了挣,红着脸重又坐下。
“我是个粗人,说话不会拐弯抹角,要是说的不好,你也别生气,就当听个笑话,好吧?”他也不待苏叶回答,又接着道:“你的这个小心思啊,我也看出来了,我呢,对你印象也挺好,觉得你和杨毅挺般配,愿意帮你一把,把这事给弄成了。”
杜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李海峰看他一眼,杜威忙憋着笑低了头。
苏叶满脸通红,急的又是摆手又是摇头:“不是,您误会了,我什么心思都没有,真的!”
“你不用害羞,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很正常嘛!”李海峰有些不满了,这姑娘怎么这么矫情啊!
“不是,真不是您想的那样,我和杨毅就见过一面,他对我也没那个意思!”苏叶额头上急出了一层汗。
“他那个人就是这样,笨嘴拙舌的不会表达,心里喜欢的要命,嘴上什么都说不出来,要不然,也轮不到我来替他操心。”
“不是,真的,您不清楚,他对我没意思,他亲口说的!”苏叶急着撇清关系,都快把实情说出来了。
杜威和周东阳都觉惊诧,齐齐抬头看她。
“他说的?”李海峰张着嘴,讶道:“你刚才出去找他,他和你说的?”
“不是,他以前说的!”苏叶垂了头,红着脸小声道。
余下三人面面相觑,都觉得惊讶,李海峰更是没想到,眼前这姑娘居然这么豪放,一早就表白过了,还真是看走了眼,不过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杨毅拒绝了!
“不能吧?我看他对你挺上心的呀?”李海峰半疑半信,“你别急,我去问问他!”
李海峰说走就走,苏叶连开口拒绝的机会都没逮着。只能望着他的背影干瞪眼。
周东阳觉得尴尬,干咳了一声:“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杜威和他点头告别,之后转了目光看向苏叶:“师姐?”
“回去加班吧!”苏叶叹口气,她现在的处境真是煎熬,只盼着赶快结束试验,早日离开这里。
杜威有些不高兴,本以为离了实验室可以轻松一阵,却没想到还得加班!可苏叶的提议他不好反驳,只得怏怏点头应下。
再说李海峰从食堂出来,心里琢磨着得好好问问前因后果,若苏叶说的是实情,他还真有可能是好心办了坏事。他一路快走到了办公室,推门进去,见杨毅正握着手机打电话,面上挂着笑,笑容有些假。
“好!麻烦你了,等我回去了再好好谢你!”杨毅瞥瞥坐在他面前办公桌上的李海峰,敛了笑意,顿了顿又道:“嗯,行,那你先忙吧,回头再联系。”
“事情办成了?”
杨毅电话一挂,李海峰便迫不及待的问。
“嗯,差不多了!”
“调令什么时候到?”
“八月份吧!”杨毅拿起桌上的烟,扔给李海峰一支,又从兜里掏了打火机,打着了凑到李海峰面前,看着烟头冒出袅袅青烟,又抽回手来替自己点着了。
“回去吧!你家老爷子如今那情况,你这个独子是得在跟前呆着尽尽孝,再说,你水平学历都不差,呆在这儿也是大材小用。”顿了顿,又有些伤感,幽幽道:“这两年咱们这里走了不少人,这次也不知道来接你班的会是谁!”
杨毅心里也不好过,眉头皱起,对着烟嘴狠吸一口,再缓缓吐出来,整个人笼在一团烟幕中,定定望着玻璃窗外沉沉夜色中的漫天繁星出神。
“咳!不说这些,我问你,你和那个苏叶到底怎么回事?”两人默默无言静寂片刻,李海峰率先打破了沉默。
“一点事没有!有事也是你折腾出来的。”杨毅掐了烟头。
“别往我身上波墨水,我问你,那姑娘说你拒绝她了,是不是真的?”
杨毅一怔,“她都告诉你了?那你还问什么?明显不是一路人!”
李海峰懵了,忙问怎么回事,杨毅三言两语说了来龙去脉,便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摊开书桌上的文件,提笔书写。
“你是不是多心了?那姑娘一看就是个直肠子,心机也单纯,可能她只是随口问问,再说哪个姑娘家相亲不得问清楚男方的情况啊?你这个不能算是理由!”李海峰摇头。
“我不待见这样的。”
“那你想找个什么样的?一肚子弯弯绕绕,嘴上一套心里一套的那种?”李海峰撇撇嘴,“小杨,你可真有追求!”
杨毅毕业分配到这里的时候二十五岁,李海峰长他六年,自然叫他小杨,叫着叫着小杨就长成了老杨,可他叫习惯了,改不了口了。
杨毅扔下手里的笔,“你最近是不是闲的慌,整天操心这些没用的!”
“我是教导员,关心营长的生活问题是工作份内之事,怎么就闲了?”李海峰慢条斯理,不疾不徐地道:“再说,就咱们俩这交情,我怎么着也得帮你一把,准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砸在手里没人要吧?”
“咒我!”杨毅拿起桌上的文件夹砸过去。
李海峰笑着接住,放在一旁,俯身过来:“撇开之前那些不说,你对她到底有没有那意思?你给个准话儿,人家苏博士还等着呢!”
杨毅握住他肩膀,将人原地转了180°,使劲推了一把:“滚!”
李海峰转了个圈又回来了,杨毅头疼不已,苦笑着道:“你没完了!我对她没意思,她对我也没意思,你别搁中间瞎起哄!”
李海峰一怔:“真的假的?你们俩演的这是哪一出啊?逗我们玩呢!”
“是你想象力丰富,和我没关系!”杨毅边说边出了办公室。
门在身后轻轻阖上,杨毅顿觉耳根清静不少,想想李海峰呲牙咧嘴一脸恨恨的样子,又觉得好笑不已,他整整衣帽,沿着营房两旁的杨树夹道慢慢向前走,轻暖柔和的灯光照在他身上,在地上投下一个暗影,随着他的步伐,拉近又扯远,浓重或浅淡。
巡逻的战士远远看见他过来,立正站定行礼,杨毅回个军礼,随口问了几句,点点头让他们过去了,一转身却突然在一扇亮着灯的玻璃窗前看见了苏叶。
她头颈微垂,一动不动,极其专注的神情,明亮的灯光打在脸上,透过暗夜望过去,晶莹白皙,似隐隐有光华流动,铝合金窗框涂抹着夜色,像是黑色的镜框,将她嵌在其中,宛若一幅静态的肖像白描。
杨毅想起李海峰的话,心中迷茫,再迈不开脚步,只怔怔看着隔了几米之遥的那一扇小窗,直到她扭头转身,消失在窗前,才怅怅叹了口气,转身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