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团团!她跑跑停停,小心地避过那些张牙舞爪的汉子,终于跑到了裂开的棚顶下面。团团站在老鹰旁边,轻轻抚摸了一下老鹰胸前已渐渐凝成血痂的伤口,触及到的却是老鹰正在慢慢变得冷硬的身体,团团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她猛地抬起头,冲着大冠喊道:“孩子,快走!你要让你老鹰叔叔和歪歪白白牺牲吗?你老鹰叔叔还睁眼看着你呢!快走啊!”
天空阴云翻涌,远处雷声滚滚,大冠悲鸣着在空中盘旋,哽咽着喊道:“妈妈!妈妈!”却既不肯走,也什么都说不出来。
正在这时,一旁的几个汉子咒骂着,挥舞着竹竿、棍子、扫帚冲上来。却只见阴云密布的天空突然绽放出耀眼的光亮,一道闪电直击中旁边的草垛,伴随着一声炸雷,干燥的草垛熊熊燃烧起来!原本凶狠的汉子们,见状都吓坏了,一个个向后缩去。
团团和歪歪望着这冲天的火光,对视了一眼,随即用嘴巴、用爪子推着、拉着老鹰的身子到了火堆旁。歪歪仿似毫无感觉般率先进了火堆,立时头顶、翅膀、全身的羽毛都开始燃烧,冒着火光的歪歪用爪子用力将老鹰拖了进去。在一旁用力推送的团团被火舌燎伤了一侧的翅膀和爪子,团团疼地缩了回来。深吸一口气后,团团最后仰头冲大冠大喊:“快走,孩子!阿归在外面!”然后,便头也不回地走进了火堆。
雷声乍起,天空更沉更黑了!紧接着几个炸雷后,突然狂风大作,火借风势,风助火威,整个鸡棚顿时陷入了一片火海!鸡和人的惨叫混杂一处,难以分辨。在一片混乱中,大冠一声长啸,从棚顶的裂缝中一飞冲天,将原本巴掌大的缝隙整个撞开。两三根被缝隙边缘的铁丝挂落的羽毛飘飘摇摇地落了下去,瞬间被大火吞噬,化为飞灰。
冲出鸡棚的大冠悲愤交加,体力也在长时间的盘旋中耗尽。他靠着最后一丝清醒的意识,试图在旁边找一个落脚的地方,刚瞥见旁边草地上有一棵大树,却在降落中途突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冠醒了过来,昏沉中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头脑中一片空白,只觉得头痛欲裂,浑身像被火烧一般难受。恍惚中只觉有个扁扁的嘴巴在细心梳理着自己全身的羽毛,大冠喃喃地说:“阿归……阿归别闹!”
“太好了,你终于醒了!”一个声音欢愉地响起。
大冠皱了皱眉头,这不是阿归的声音。阿归怎么不说话?他张了张翅膀,想翻身站起来,可左翅立刻传来钻心的疼痛,右翅也只略略动了动,就无力的停住了。他努力地想睁开眼,可眼皮怎么那么沉重?他烦躁地张开嘴想喊叫,一股清凉立刻溢了满口,他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去。
“再喝几口,多喝几口吧,这里的小溪水清甜得很呐!”刚才那个声音开心地说道。
几口甘甜、爽沁的溪水喝下去,大冠觉得似乎有种叫做“生命”的东西又回到了自己体内。他慢慢睁开眼睛,眼前似笼着一团迷雾般,朦朦胧胧看不清楚。他慢慢将头转向刚才发出声音的方向,一团迷雾中浮现出一个古怪的头颅,带着模糊的笑容,扁扁的嘴巴半张着,几乎快要碰到自己脸上。
虽然看不太清楚,虽然朦胧中有着与阿归相似的轮廓,但大冠可以肯定:那并不是阿归。他虚弱地重又闭上眼睛,喘了口气,然后再次睁开眼,这回眼前的景物清晰了很多。
一个貌似阿归、但比阿归高大许多的身形站在自己面前,灿烂的脸上带着明亮的笑容,旁边放着一大张荷叶,上面还有残留的水迹。不用说,这就是刚才大冠喝剩的水了。
“嘿!好点儿了吗,大冠?你这两天可真吓人!哦,你刚苏醒,再休息一会儿吧,我去给你找些吃的。”边说边把一些干草拨拢在大冠身边。
“你,你怎么知道我叫大冠?哦,谢谢你救了我,可是,你是谁呢?”
大冠惊讶而虚弱地回应道。
“我当然知道你叫大冠,我还知道你是一只会飞的公鸡,哈哈,我知道的可多了!你不用谢我救了你,事实上,我可不是偶然撞上了才救了你的,我可是眼巴巴地等了你好几天呢!”
他爽朗地边笑边说着,瞥一眼大冠愈加迷惑不解的眼神,他抬起右翅,一拍脑门:
“呃,真是说来话长了呢!这一切还要从阿归说起,阿归她……”
“阿归?阿归在哪里?阿归呢?”大冠不顾虚弱的身体,强自抬起头,急切的问道。
“阿归?噢,她,她很好啊!但她说要给你准备一件礼物,要我们不要打扰她,连我也不准看呢!”
他不好意思地嘿嘿笑着,用一边的翅膀拨弄了一下头上翘起的一小撮羽毛,但那撮羽毛仍顽强地直竖着,他倒也毫不介意。
“对了,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呢,我嘛,我就是最最强壮、最最勇敢、最最会游泳的野鸭壮壮!”他自豪地将壮硕的身板挺立着,胸口有力地一起一伏,在入秋的凉意中,大冠能感受到身边这只野鸭壮壮全身散发出的热烘烘的暖意。
“你是野鸭?野鸭?……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冠吃了一惊,心里某个地方似乎无声地碎裂了,问到最后,原本虚弱的声音竟如耳语一般。
壮壮怜悯地点点头:
“哎,如果我遇见这么多莫名其妙的事情,我也会恨不得立刻搞清楚的。不过,我当然是野鸭啊,难道跟你一样是只鸡吗?你是病糊涂了吧?我看你还是先好好休息,等你身子好了,想知道什么我就告诉你什么。你要不快点好起来,阿归会伤心的。”
大冠强撑着抬起的头慢慢落下去,轻轻伏靠在壮壮拢在自己身边的干草上。散发着清香的干草团干爽而温暖,大冠的身心慢慢放松下来,心想:“至少知道了阿归在这里,至少阿归现在很好……”但几乎同一刹那,老鹰撞击棚顶后摔向地面、歪歪被人打飞到墙上、满园的兄弟姐妹悲惨地哀嚎着、四散奔逃,还有,还有团团妈妈,在那冲天的火光中淡定地走进去……记忆一幕幕在大冠的头脑中闪现,痛苦如潮水般迅速将他淹没。大冠无力思考,绝望与哀伤如山一般压得他一动不动,任由紧闭的双眼浸满泪水,由闭合的眼角无声地流淌下来,打湿了枕着的干草。